开心，真开心……

◆周文英

开心是我的侄儿子，刚刚七岁，在北京读小学二年级。开心一到寒假和暑假甚至国庆节就一个人飞回老家丽江，不仅仅是为了他的蜻蜓、蝴蝶、蝗虫和螳螂，也是奔着心爱的洋芋来的。

孩子们都爱吃洋芋，而开心是酷爱。暑假，从丽江机场接开心回到家，他的大姑父忙不赢擦一下汗、吸上一口烟，就忙着去做干焙洋芋丝。大姑父把洋芋切成丝，开火放油，先大火翻炒至成熟，再用微火慢慢焙，边焙边用锅铲塑型，慢慢地，洋芋丝凝结成圆形，散发出黄灿灿的色泽，洋芋丝在力和热的作用下，由散漫的条状成为有巨大凝聚力的饼状。大姑父焙好一边，准备焙另外一边时，就叫开心来厨房观看，开心恋恋不舍地离开客厅，离开电视里的熊大熊二与光头强争夺蜂蜜的世界，来到大姑父身边，看着大姑父把洋芋丝在空中“翻了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巴一直“叽叽喳喳”像一只喜鹊说个不停，表达对大姑父的崇拜之情。晚饭全家团聚，干焙洋芋丝就放在开心坐的面前。我们都喜欢逗他：“开心，可以给我吃一点吗？”“开心，那么大一盘，我帮你吃一点，好吗？”开心不理睬任何人，把我们的话当作空气一样在一旁休息着。开心边用胖胖的小手挡住盘子四周，边专心致志地大口地享受着，满嘴是油也顾不上擦一下。直到把大大的一盘干焙洋芋丝消灭干净，盘子里残留的洋芋油渍舔干净才心满意足地去校园里捉虫了……那一晚上，开心吃多了，一夜都没有睡踏实，就说肚子疼，直到午夜拉了一泡屎才熟睡过去。听陪他一起坐飞机回来的女儿讲，开心在飞机上，吃完了他爸爸妈妈午饭后打包的一大份油炸丸子，回到丽江肚子还是鼓鼓的。开心一见洋芋就是一个不要命的孩子。

开心的饭菜最简单，有洋芋就行。暑假快结束的一天晚上，开心妈妈陪开心参加开心爸爸的同学聚会，去山上采菌子，回到我家比较晚了。厨房早已经收拾干净，没有现成的饭菜。学校放假，周围的超市也关门。情急之中，我煮了一大锅洋芋稀饭。忐忑之中，见开心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又一小碗，愧疚之情才消解了一些。从此，开心的洋芋食谱系列除了洋芋焖饭外又多了洋芋稀饭。

一天下午，我们陪开心去学校附近的团山水库捉蜻蜓和蝴蝶。返回时，从水库爬山路回去的田地里，见有洋芋裸露着，开心急着要去挖，我们不同意，告诉他那是农民种的。到了田埂上，见零零散散的洋芋个头很小，个头大的都被挖走了，才知道剩下的是农民丢弃的洋芋。我们找来树枝，在地里刨，刨出埋在地里的洋芋。抖开泥土，把小洋芋用袋子装了拿回家。洗干净小洋芋，在水里煮熟，把洋芋的皮剥了，将洋芋研成泥状。大姑父就做了老奶洋芋。晚饭，开心没有吃米饭，把老奶洋芋当饭吃了。开心一见他妈妈，就炫耀我们在田地里收获了洋芋，大姑父又做了老奶洋芋特别好吃，要他妈妈回北京也做老奶洋芋。开心的语速很快，富有抑扬顿挫的旋律，童声童气的标准的普通话特别悦耳，自豪和激动让他的眼睛如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神情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开心最喜欢回大姑父的老家永胜梁官，那是他的理想王国，他要蹦多高都可以。奶奶爷爷见北京的小客人回来，忙活了半天，杀了土鸡，煮了火腿，炒了鸡

，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吃饭前开心很不开心地告诉我，说没有他可以吃的菜。我恍然大悟，原来老人没有准备他最心爱的洋芋。奶奶知道后，马上拖出碗柜下面的纸箱，拿出两大个洋芋削皮准备开心的炒洋芋。在我们等待开饭的时间里，开心拿着桌子上香喷喷的土鸡肉、火腿肉不断地去喂给大狗小黑吃，真诚地向小黑示好，为能够与小黑成为好朋友奠定物质基础。晚饭后我问开心，“你怎么不拿洋芋喂小黑？”“这是不可能的。”他很坚定地回答我。只是他没有告诉我理由，只告诉我结果。

今年春节前，我们去菜市场买年货。要买的东西太多，无暇光顾洋芋摊。开心眼睛亮，远远就瞄见卖洋芋的摊位，拉着我的手穿过人墙，直到我们买下一大兜洋芋，他才去找他喜欢的小动物虾子螃蟹去了……

开心回北京前，大姑父问他：“你想带什么东西回北京？洋芋100斤怎么样？”开心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

开学回到北京，胃口不好，开心的妈妈在北京也为开心做洋芋焖饭、洋芋稀饭、老奶洋芋、干焙洋芋丝等，但是开心就是不怎么吃。想起去年春节前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大姑父专门为开心做了干焙洋芋丝，做出来的洋芋不脆不粘也不香，生生的，没有了云南洋芋的味道。这恰如人与人的关系，想亲近，无法亲近，始终隔着一层，这一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是横亘在中间，无法改变。云南洋芋从播种、生长再到收获都被泥土浓浓包围，做到了整个生命与土地的无间无隔。北京的洋芋与云南的洋芋，不仅仅是水土问题，没有了云南高寒山区特有的海拔和气候，充沛的阳光辐射，特有的水和土地，风和雨露，洋芋也就失去了养分，失去了特有的个性，失去了魅力和生命力。

前几天，开心妈妈在开心书包里翻到一张纸，是开心早已经完成的作业。老师要求小朋友自己开一家饭馆，菜谱和价格由自己完成。开心开的饭馆名字是“咏胜饭馆”“永”字写成了“咏”，是错别字。开心的饭馆里只卖三样东西：洋芋——70元、玉米——20元，米饭——10元。我告诉开心妈妈，云南的洋芋没有这么贵。开心妈妈告诉我，因为洋芋是开心的最爱。在开心饭馆的后面，我想象得出，开心是怎么无日无夜地疯狂地思念老家，思念着洋芋。在他心里，洋芋就是老家，老家就是洋芋。就如我们“开心开心”地叫着，心情也会开心起来，晴朗起来，纯净起来一样。

（作者系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