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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通病”

 2018-07-04 15:50  来源:昭通新闻网

◆花 蕾

昭通,这个印入脑海深处的名字,随着大脑的渐渐成长和时光的流逝,感念不但没有模糊,却越来越明亮起来。

那是1984年,想来已经是34年前了,刚好也是在这样的早春里,我从昭通离开。一个懵懂少女,带着在昭通生活了十年后形成的口音、同学们赠送作为分别留念的一大堆塑料封皮笔记本,好朋友家过年时炸好的阴包谷花和一麻袋洋芋,随父亲转业回保山了。

时光如沙漏一般,终究是让一些记忆模糊消失,而让另一些深刻明晰,因为人们总是不断地去复习那些不愿意忘记的部分。

三十多年前,昭通六小门口的酸萝卜总是每每让我流口水,酸萝卜可算昭通最有特色的零食了,小贩随身挑一对木桶沿街游走,桶里装着大个大个的已经用大缸泡酸的萝卜,有的染成玫红色,一边桶上搭着一块木板,遇上有人叫买,即殷勤地停下脚来,将木板搭在两桶之间,待买家挑选他看中的萝卜,有些人还要求切下一片来先尝一尝味道,有的喜欢酸一些,有的喜欢酸甜口味,依喜好决定买多买少,那时的我一般就买两分钱的,有人买了五分钱的,便觉得是小小的奢侈。小贩把挑中的萝卜按在搭板上,顺一头把萝卜切成薄片,买多切多,买少切少,然后摞在左手上,顺着手臂往上一抹摊开,右手取下挂在一只桶边的葫芦,撒上盐辣椒面,再摞还好后递给买主。搭板一头边上的镍币莹亮莹亮的,堆得越多就昭示着他的生意越好。校园内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春天看着白白的槐花挂满枝头,随风吹来甜甜的香气,总让我想要欣喜,可是又有些心虚和疑惑,因为那棵树总是从几个同学的口中传出有蛇和鬼的故事。

去广播塔最爱喝木瓜凉粉,凉粉摊子是特制的,大妈舀一勺似果冻一样可爱的凉粉,放入蓝花细碗中,打碎凉粉时勺边敲打碗底发出好听的声音,再将玫瑰糖水兑了进去,舀动几下,动作娴熟潇洒,喝到嘴里咕嘟咕嘟的,又解渴、又好喝。整个过程在那时的我看来,有趣极了,就像是做了一次魔术表演,因此十分羡慕卖凉粉的大妈,更好奇那透明诱人的东西是怎样做成的。陡街边上巷道口,有一个做针线的老妇人,她亲手缝制的玫红色绸子狗头童帽,用白色的兔毛镶了边,十分吸引行人的目光。西街上的照相馆,在临走前的那个夏天,爸爸穿着军装带我们一家照了全家福。过年必去游览清官亭公园,公园有时会举办灯展和花展,那也是最让我喜悦激动的。

跟着母亲去怀远街上的老式粮店排长队等购过年才供应的花生。听大人们说,花生是巧家产的,巧家是热地方,花生好吃。云兴街上是蔬菜市场,那时最爱吵着大人买番茄,熟透的可随手撕去外皮,嘬一口吮出酸甜的浆液,现在是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

街边常有人围着三轮车上的洋芋讨价还价,四分钱五分钱一斤,合意了便整车的拉了去过秤。昭通盛产洋芋,昭通人爱吃洋芋,昭通人会吃洋芋,昭通的洋芋真的好吃。人们都是整担整车买回家储藏起来,当饭、做菜,还有零食、早点都离不开它。

那时父母有两家相处很好的朋友住在乡下,一家在荷花,一家在瓦窑上,父母时常会带上我们姐妹去串门儿。当时我们家住在元宝山上,不远处是大片的农田,种了金豌豆,大概七八岁时,一天约了一个小伙伴去偷地里的金豌豆,不知不觉跑到瓦窑上的窑子上去烤洋芋,玩乐尽兴至黄昏都不知道回家,害得大人们四处寻找,最终得了一顿大骂和小揍。有一两次,赶上荷花一带播种或收获的季节,让我和母亲都开了一些眼界,昭通人的洋芋“种”,原来是选择个头品质最好的洋芋,再挑饱满的芽口切成小块,这当时让我很吃惊,把那些种在地里,它们会活吗?而让母亲感叹的是,怪不得自己老家的洋芋长不好呢,都是因为捡了最小个的留种呀。洋芋收获了,除了“种芋”之外,要将拳头大小,光滑圆润的挑选出来作为来年的一部分主食。其余小个的、多头的“娃娃洋芋”就成了喂猪的主要饲料,因此养出的猪也膘肥体壮。

昭通煤多。家中炉火生得常年不断,那时围坐在煤火炉子旁烤火烧洋芋,是生活中最平常之事,也是我最深刻的记忆。大人们爱吃硬扎一点的,就拿一堆直接放在燃一些的煤火上,很快外皮就烧煳了,用筲箕来回筛蹭掉黑炭皮后,洋芋被烧出那一层黄黄的硬壳,吃起来很香。有时候是煮来吃,先刮去外皮,用白水煮熟就可以了。刮洋芋皮通常就由我们小孩子来完成。记得也是去瓦窑上,那时还没有自来水,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我和同伴就在河边的沙地里刨出一个小坑,舀里面浸出的清水淘洗洋芋,再随处找来一块碎瓦片作刮刀,比赛谁的动作快,刮得干净。最爱是新收获不久的洋芋,因为刮起皮来要容易得多。

新洋芋上市,大人们就会竞相晒干洋芋片。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个浩大的工作,每次要用上百斤洋芋。大人们交流着操作过程中的各种技巧和经验,小孩子依然主要是刮皮。父亲刀法很好,切出的片子又薄又均匀,招来不少称赞,我于是让父亲教我刀法,几次下来,我的刀法也大有提高,大人们也夸我心灵手巧。在此类表扬声中,我越来越热衷于各种烹调技艺,一路走来,受益一生。

遇上节日或重要的日子,大人们会制作丰盛一点的饭菜,会吃到血豆腐、大刀丸子,但仍然不能缺了洋芋捧场。一道是干煸洋芋块,一道是酱炒酸菜洋芋丝,成了我心中的经典。

在我眼里,洋芋能够很“高级”地当饭吃,这在其他人有些不理解,其实是他们不知道其中的诀窍。挑剔的味觉总会优选出最独特的做法和吃法来,每一种食物变成美食看似简单,其实都不简单。

洋芋富含淀粉,过度加热就会变得面糊,而太面糊之后,一来是香甜味及劲道感下降,二来是难以下咽容易噎到,自然不能多吃。而聪明的昭通人发现了洋芋在熟而不烂之间的最佳口感。还有,太多的美食被发明出来,最厉害的是发现了为它提味的佐料,所以可能昭通先民为了让洋芋更好吃,发明出了“昭通酱”。昭通的“洋芋蘸酱”就好比山东的“烧饼大葱”,保山的“下村醋拌火烧肉”,成为经典绝配。它们化合出的巨大能量,一旦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我们一家爱上了洋芋,并视其为美食,几十年里,吃洋芋的习惯和方式一直没有改变,常到菜市场找昭通洋芋买上一大堆,像在昭通一样晒洋芋片,为制作洋芋油糕,还专门请朋友带来了模子,但一直做不出儿时吃到的味道了。母亲在昭通时,花了不少心思跟当地的大妈阿姨学会了“昭通酱”的做法,一直以来,成为我们一家的当家调料。遇到胃口不好的日子,我就要烤上一堆洋芋,就着红红的辣酱,美美地吃上一顿。满足之后,我时常思忖并断定,在我的身心某处,已经中毒,留下了依恋洋芋的“昭通病”了。

(作者系保山市隆阳区文联主席)

审核:   责任编辑:李梦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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