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俩大洋芋

◆昭通日报社记者 周 燕

洋芋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昭通人来说，蒸炸煎煮烧烤焖样样都爱，百吃不厌，几天不吃就想得慌，千方百计找洋芋吃，即便大年三十，满桌子的大鱼大肉饱餐一顿，也还要烧一个洋芋抹点酱吃下去，那晚睡觉才香甜。所以从小就被家人叫做“洋芋娃娃”。

爸爸妈妈忙于工作，很小的时候就把我放到乡下，与目不识丁的奶奶生活在一起。那个叫大院村的地方，满山遍野都是洋芋。过了年，当农人一锄头把春天敲醒的时候，土地复活了，挖地、碎土、播种便开始了。大人们一边挖坑、一边丢种，倒上灰粪，再盖上厚厚的土，我睁大好奇的眼睛，为啥要把洋芋切成两瓣不整个放进塘里？奶奶说，这样洋芋才长得多长很好，同时也是节约洋芋种。夏天，洋芋花虽小，却也要绽放，万亩洋芋争先恐后地开花，密密麻麻的，挤挤挨挨的，白的花瓣，黄的蕊，特别好看，总喜欢摘几朵来别在小辫子上，在人面前招摇。花谢后还会结出绿色的小果子，小伙伴们也约着摘下来比赛抓“掷籽宝”。秋天，洋芋藤蔫了，隆起的小土堆里的洋芋成熟了。奶奶煮一大锅新洋芋，烧几个辣子，把从山地里挖来的野小蒜和酱一起拌了，总能让我一边嘶嘶叫辣一边吃得欢腾不已。吃了一个还要一个，连饭也免了。趁着太阳好，奶奶还要晒一口袋干洋芋片给爸妈带去工作的地方吃，说是一道好下酒的菜。晒洋芋片不省事，我们奶孙俩得忙活好几天。奶奶将洋芋洗净刮皮切片，放在开水锅里汆一下，用漏勺舀出来放在大盆里，我的任务就是将一片片洋芋均匀地铺在竹席上，让太阳暴晒。奶奶煮了一盆给我铺晒，因锅里早已放了盐，我边晒边忙着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铺，多数吃在了肚子里，奶奶第二盆抬出来，看到竹席上零星的几片洋芋，总是嚷嚷：“乖孙哟，日头都偏西了，你咋还没铺满席子，麻利点，不然你爸妈没吃了。”冬天，洋芋全部囤在了楼房上，时间一长，洋芋慢慢变得干瘪了，皱皮了，黑心了，可是洋芋绵绵的，味道确是极好的，黑心洋芋特别甜。那时不知道黑心洋芋有毒，照样大口大口地吃。把洋芋放在火坑里捂着，等到皮烤糊了，洋芋心已经软软的了，就用包谷心把表皮反复擦，金黄的皮就露了出来，又香又脆，让我垂涎三尺。

到了6岁，该上学了，爸妈就把我送到城里的外婆家。外婆家那时并不富裕，很少吃到洋芋。我一天见不到洋芋、两天见不到洋芋、三天还是见不到洋芋，我想洋芋啊，我想奶奶啊。有一天，我偷偷躲开外婆的视线，悄悄从门口的巷子里跑出去，绕道好几公里回到大院村奶奶家。那天，外婆发现我不见了，找到学校，找遍大街，不见我的踪影，吓得大病一场。后来爸妈要将我“押”送到了外婆家道歉，我哭叫着：“外婆家没有洋芋吃，我不去！”我和奶奶抱头大哭一场，谁也舍不得放手。

后来爸妈回城工作了，我终于可以要求妈妈做洋芋吃了。为了解我的馋，妈妈专门上街买了炸油糕的铁勺子。每到周末，妈妈磨米浆、煮洋芋、烧饵块，做出来的油糕饵块比街上卖的还好吃，我总吃完一顿就掰着手指头倒计时，下一顿还有几天。我对洋芋的喜欢，迫使妈妈经常向邻居讨教洋芋的做法，时间一久，妈妈这个城里人也能每周不重样地给我做各种洋芋吃。

认识老公的时候，是冬天，出门约会太冷，窝在家里烤火才暖和。于是老公投其所好，买了个电炉，准备了一麻袋洋芋，煮了吃、烤了吃，剁了吃，炒了吃，隔三差五还加点饵块、玉米、红薯，在配上昭通酱、青辣子或是“老干妈”、水豆豉、牛肉干、酱豆腐。一个安逸的冬天过去了，我俩都胖了一圈。

老公求婚，戏言要他做出20道全洋芋席就过关。老公拿着纸笔边想边记，再请教同事，又上网查询，酸菜洋芋丝汤、番茄炒洋芋、麻辣洋芋条、九香洋芋、干焙洋芋丝、老奶洋芋、青椒洋芋丝、红烧洋芋鸡、火腿洋芋饭、洋芋丸子、鱼香洋芋茄、香煎洋芋粑粑、洋芋泥饼……拼拼凑凑了许多天总算弄出了20道洋芋菜。而我也从洋芋娃娃成了名副其实的洋芋媳妇。而老公因为这洋芋席也成就了他的绰号“大洋芋”，家里老老少少从此都叫他“大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