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纬29°
2019-06-13 12:01◆廖 号
2019年清明节,在宜宾市南部客运站里,挤满了回乡祭祖的人,进站的流动班车还未停稳,便被迫切想回家的人包围。我在那里等了半天,才被拥挤的人群推上了回乡的客车。
客车从四川盆地边缘,向南爬上群山逐渐高耸的云贵高原。
车一到云南地界,巨大的山脉就像两条手臂一般环抱着旧城镇。高处是终年常绿的针叶林,中部是随着季节变化或不变化的阔叶林,中下部是梯田、村庄。大山孕育而出的溪水,沿着几个狭长的、不大不小的山间坝子,滋养着一切。那条叫做玉江的河将在镇西北与从威信县高田乡奔流而来的河水交汇,汇合的地方是威信县海拔最低处。至此,从威信发源的浩荡之水又将在山间曲折北去,在四川省宜宾市纳入长江。
旧城,原名长官司,为明朝嘉靖五年镇雄军民府安靖长官司驻地。1921年威信行政公署迁离后,为与扎西新城相区别,更名旧城。
我在这个地方长到了快20岁,才彻底离开。所以,当我短暂回到这片我再熟悉不过、却又总是想逃离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
1999年的春天,年幼的我跟着母亲在山间翻耕土地,山脚那条连接着云南省威信县与四川省兴文县的公路还是一条凹凸不平的泥石路。那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满载货物的卡车轰隆隆地经过,山谷间弥漫起经久不散的尘埃,我却羡慕那些要花很长的时间才翻越山口最终消失在我视野里的卡车。因为我感觉这些如此笨重的卡车都能够去到遥远的地方,而身体灵巧的自己,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似乎哪里也去不了。
那时,人们住的房子是茅草房或瓦房。很多人守着几亩土地耕种,还不能解决温饱问题。那时,云川公路已经修通,但车是稀罕物,村里人穷,只能天还没有亮,就将地里的收成或森林里打到的野物走几十里的山路背到四川省大坝乡集镇换取盐巴、手电筒、火柴、煤油等生活必需品,再趁着夜色回家。
20世纪90年代以后,村里的人开始走出大山,寻找各种打工挣钱的机会。
2019年,第一批外出务工的人多已过了不惑或知天命之年。
村里少部分人在北京市、成都市买了房子,也有人在县城、镇上买起房子,更多村民则是在村里修起结实、宽敞明亮的房子。村里有几个成了“北漂”的典型人物,返乡开的是高档轿车,车里坐着的是带着北京口音的孩子,我的几个侄儿、侄女就是其中的几个孩子。在外谋生的父辈,多把家安在了其他的大城市,只有春节返乡住上几天。在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里,近些年来掺杂着不少操着普通话的孩子,这种情形,在那些没有出过县城的乡亲眼里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故乡的生态好转了。许多闲置的土地被外出务工的村民主动退耕还林。我也曾植下几十株杉树,大学时思乡,偶尔也会想起这些树,想象其健壮充实的根系在暗黑肥厚的土壤中拼命地吮吸营养和水分,翠绿的新叶在阳光的沐浴下缓慢舒展开来。很多年以前因耕作刨得遍体鳞伤的山坡,披满绿色的植被,河水又变得清澈见底,游鱼来去皆可计数。
政府支持,乡亲投工投劳修建的村组道路,蜿蜒地穿过村庄,又一头扎进村子后面葱郁的森林。年底通车的成贵高铁,从村子下面的大山底部穿过。今天,人们可以自由地四处行走,不再局限于被崇山环抱的狭小天地。
在滇东北绵延起伏的大山深处,过去是土司辖地的旧城,1935年中央红军走过的那方土地,正在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崭新面孔呈现在世人的面前。(作者供职于水富市高滩行政区农业农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