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专栏︱ 尹宗义：谁的试卷，字写得真难看

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吭着歌出门去了。爸爸一听见关门声，就跑进我的卧室来对我诉苦：“漂亮的人，只顾打扮自己，根本不管家里有多乱；人虽漂亮，但脾气很臭，就是带刺的玫瑰！”

我知道爸爸是在埋怨妈妈不收拾家，不够贤惠，脾气还不好，根本没有夸赞妈妈漂亮的意思。我本来是不喜欢爸爸批评妈妈的，但没想到，爸爸逞一时口舌之能所说的话，竟然说到我心坎上。我习惯性地看看窗外，小声地对爸爸说：“你真是位哲人，看问题看得深刻。我们尤老师你见过的，是不是也很漂亮？我虽然不知道她家里有没有我家乱，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她的脾气确实很臭，动不动就罚站，罚扫地，罚抄作业20遍。最可怕是直接在家长群里公布学生的劣迹，让家长无地自容……”

爸爸严肃地说：“尤老师很负责的，所以你们班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别的班都很羡慕你们，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大家只知道我们成绩好，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不知道背后的辛酸与艰难。”我老气横秋地感叹。

爸爸不理解地追问：“我看你们天天打打闹闹，满开心的，有什么辛酸与艰难？”

我指着正在练字的小楷本说：“比如练字，尤老师根本不管我们作业多不多，要求我们每天至少练一页。如果不完成任务，就要罚练20页。爸爸，你看我的中指头，是不是都练得磨起厚厚的老茧了！”

为了赶作业，为了练字，我的中指头第一骨节不但长了厚厚的老茧，而且特别粗大，有点扭曲变形。爸爸拉起我的手，心疼地抚摸着，语重心长地安慰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尤老师还不是希望你们像她一样把字练好！”

我把手从爸爸的手中抽出来，不服气地说：“尤老师只要求我们练字，她自己才不练字。漂亮的人，写的字一般都不漂亮。”

爸爸坏坏地笑着说：“你妈妈的字确实写得很难看，每次送礼钱的时候，都是让我在红包上写字。”

“我们尤老师的字，也写得很难看。”

“我们开家长会的时候，尤老师都是用PPt投影；你的《成长手册》上的评语，都是打印粘上去的——我还真没见过尤老师写的字。但她特别注重你们的书写训练，应该很喜欢书法的。”

爸爸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始终不相信。我后来给他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他不但相信我的观点，而且还哈哈大笑不停。

我清楚地记得，星期一的早上，窗外的阳光像金子一样耀眼。但我们坐在拉上窗帘的教室里，觉得教室里一片昏暗，还有点发冷。尤老师站在讲台上，就像一位威严的女王，有仇地拍打着我们的试卷。上周五，我们又测试了一回。尤老师并没有利用周末评阅试卷，只是简单翻看了一下，就认为我们考得一塌糊涂，不值得批改。她整体训斥了一通，才开始点名发试卷。每上去一位同学，她就抓住骂一顿，不是批评考试粗心大意，就是指责考试时间分配不当。无论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她都有理由教训一通。

我坐在窗边，听见鸟儿在叽叽喳喳叫过不停，忍不住从窗帘的缝隙里偷看。结果被尤老师发现，罚我站着上课。尤老师可能认为我的成绩好，是窗外的鸟儿害了我，竟然打开窗子，把手里的黑板擦砸了出去，惊飞了一树的小鸟。

我们正在暗自惊叹尤老师的彪悍，但她已站回讲台，接着发试卷。只见她拿着一份试卷，大声地问：“这是哪个无名宝的试卷——考试连名字都不写，肯定是零分！字写得那么难看，鬼画桃符，歪歪扭扭，平时的字练到哪里去了？像这样的书写，再练十年也不会有起色！”

尤老师反复强调过多次，考试时，一定要先写姓名。在她淫威下，一直都没有人敢去碰这条红线。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肯定要被罚抄试卷20遍。

“到底是哪个的试卷？不主动站起来，等我查出来，就罚抄试卷100遍！”

抄试卷100遍，不吃不睡，怕也要抄三五天，作业本都可能要抄100本。大家想想都怕。那些已经得到试卷的，心里很踏实；还没有得到试卷的，都在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写名字。有几位没有底气的同学，胆颤心惊地举手，先后跑到讲台上去看试卷是不是自己的，结果都虚惊一场。

尤老师更生气了，把那份没有写名字的试卷放在一边，非常坚决地说：“等我发完试卷，看谁没有得到试卷，就知道是谁的试卷了。到时，就别怪我无情了，罚抄试卷100遍，抄不完就别来上学！”

尤老师又开始发试卷。我站着挺无聊的，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窗外。那些被黑板擦打飞的鸟儿，再也不敢飞回来。树下躺着被黑板擦打落的几片绿叶，很无辜的样子。下课后，尤老师肯定会让我去把黑板擦找回来。到时，我会把那几片无辜的绿叶捡了丢进垃圾桶，不然，检查环境卫生的老师又要扣我们班的操勤分。只要一被扣操勤分，尤老师肯定又要发飙。

快下课了，尤老师终于发完试卷。她郑重地拿起那份没有写名字的试卷，严厉地问：“没有得到试卷的同学，站起来！”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后面墙上挂着的时钟，迈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尤老师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谁站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更加生气了。她让大家把试卷放在桌子上，一个靠着一个检查。

她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看到每个同学的桌子上都放着试卷。她不可思议地端详着那份没有人要的试卷后，负责任地说：“这个字体我很熟悉，应该就是我们班的！”

爸爸也觉得奇怪，好心提醒道：“会不会是别班同学的试卷？”

我解释道：“尤老师只上我们班的语文课，不可能是别班同学的。”

没有人认领试卷，尤老师无招了，只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准备讲评试卷。她打开自己的皮包，要找出自己的试卷来讲课。她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只好解释说：“我可能把试卷放在办公室了——先用这份试卷上课吧……”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但爸爸觉得还有续集，竟然追问道：“尤老师后来没有查到那份没有写名字的试卷是谁的？”

我真怀疑爸爸的思维理解能力，但还是耐心地说：“再也没有下文了！”

“为什么？尤老师不追究了？”

“因为那份试卷就是尤老师自己的！”

爸爸真是后知后觉，等他想明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笑过没完没了。直到妈妈回家来，爸爸想想都还会笑。爸爸忍不住讲给妈妈听，他一边讲，一边笑。妈妈好不容易听完故事，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