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二零一七年农历十一月二十日，是母亲离世三周年的祭日。母亲叫于培琴，享年65岁。三年来，我一直没有给母亲写只言片语，一是因为我还没有从母亲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另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语句来描写和形容母亲。从我记事时起，父亲就外出讨营生挣钱养家，是母亲一手把我们兄妹四人拉扯大的。一直以来，母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一双手。

母亲长相秀丽，肤白体瘦，虽没上过一天学，但心灵手巧，很会算账，我们兄妹四人的名字也都是她给起的。

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地，家里的所有活路都落到母亲的身上。我们小时，母亲白天干农活，晚上把我们哄睡后，就在一盏煤油灯下纺棉花，给我们纳鞋底，做鞋。所以，童年时的很多个晚上，是在母亲纺线时的吱吱呀呀声音中度过 的。我读初中之前，布鞋和棉鞋及衣服都是母亲自己做的，至今还怀念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

那时粮食短缺，优质小麦交公粮后，多数是吃玉米面馍馍。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母亲用榆钱、槐花及红薯叶等给我们做成蒸菜，用蒜汁拌了，用筷子沾几滴香油在里面，非常好吃，至今仍然怀念母亲做的蒸菜。

 最难忘的，我小时候喜欢抓小鱼，用罐头瓶，瓶口上拴上细绳，里面放点白面馒头屑，扔在村后的清水河里，几分钟拉上来，里面就会有几只几公分长的叫不上名字的小鱼。一下午能捉到十几二十条，拿回去交给母亲，母亲清理后，放上盐、香油，然后用玉米面加上一点小麦面和起来，贴在铁锅的上沿，俗称“贴饼子”，下面加上水，放入淘洗干净的大米，再切点红薯在里面。约一个小时，晚饭便做好了，饼子靠着铁锅的一面焦黄香脆，加上里面的小鱼，十分香美，之后，再喝一碗红薯米茶，感觉就是最好的美味了。

外婆离我家五公里左右，母亲不会骑自行车，带我去外婆家都是步行，带着很便宜的礼品。母亲挎着竹篮或提着篮子，两只手交换着，另外一只手就牵着我，母亲的手软软的。那时，我感觉母亲的手就是我的依靠，走到哪里，也离不开母亲的那双手。

有时，我也怕母亲的手。我犯错误时，母亲的手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屁股上。严重时，母亲的手就会挥舞着棉花杆或树枝招呼我。哥哥和我不同，他一看母亲的手抬起来，就会溜之大吉，我则站着不动让母亲打，认为犯错了就应该接受惩罚。被惩罚后，母亲会用手轻轻抚摸我被打的地方，暗自流泪。尽管如此，犯错总是免不了要受惩罚的，就是家里没有任何吃的，可以放下脸面向邻居借一瓢面，也绝不允许我们偷别人家一颗菜。 

由于父亲不在家，母亲除了做家务活外，还要做各种农活。赶集时，母亲会拉着木板车（当地叫架车子），载着我们兄妹，走几公里的路去。天冷时，母亲就用一床棉被放在车上，我们钻在被窝里，只露出小脑袋来。有时要请别人帮我家耕地，母亲就会叫上我，连夜将各种肥料用板车拉到地里放好。我知道，我出不了多少力，母亲喊上我主要是给她壮胆。

有一次，母亲干农活时手上扎了刺，我用针帮母亲挑刺时，感到母亲的手比原来粗糙了很多，手心里全是老茧。

我读初中后，母亲便很少给我做鞋和衣服了，她说其他同学的衣服都是买的，我一个人穿她做的不好看。但母亲仍然不会闲着，她把她做的鞋送给亲戚们的老人和小孩穿。

一九九四年冬天，我当兵走时，母亲给我煮了几个鸡蛋装在我的挎包里，说让我路上吃。我知道，这是母亲唯一能够给给予我的。

后来，回家探亲时，我看到母亲苍老了许多，皱纹不知何时刻上母亲的眉头，手上全是皲裂的口子。尽管如此，她仍然为一家人操劳着，洗衣、做饭，一如往常，为我回家时能够吃上她做的饭菜而开心不已，我在应酬战友和同乡好友们的宴请之余，尽量陪母亲吃几顿饭。 

在昭通工作期间，母亲只来过一次，给她买衣服均嫌贵不让买，几百元的衣服我告诉她只要几十元，她才会勉强接受。在昭通住了不到一星期，就吵着要走了，原因是没事干，闲着无聊。

母亲岁数渐渐大了，生病从来不会告诉我们，怕影响我们工作。不仅如此，她也不愿麻烦任何人，喜欢帮助别人，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能吃亏，却不会占任何小便宜，常教育我们说吃亏是福。母亲性格内向，平时话语不多，却用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村人和亲友们的爱戴。

二零一四年，鲁甸发生6.5级地震，我经常在灾区跑采访，很长时间没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很是挂念。母亲给我打电话叮嘱我注意安全，却没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诉我。同年十二月，拍微电影《摩托车记者》时，我就想着把拍好的片子给母亲看时母亲肯定会为我辛苦的工作环境而心疼得流泪的，然而母亲没有，就在影片在昭通全市范围内巡回放映时，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去了一个没有苦难和病痛的地方。

得知母亲突然离世的消息，我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回家奔丧的路上，我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俗话说“娘疼儿没缝，儿疼娘没空。”平时总以为时间还长，等工作不忙时回河南老家好好孝敬父母。不曾想，母亲和我们瞬间就阴阳两隔，没能够好好陪陪母亲，成了我心头永远的遗憾与愧疚。

母亲去世后，我发誓为母亲守孝三年不喝酒，因为其中还有一个令我难忘的故事。二零零一年，我探亲回家时，村里的好友请我喝酒，年轻气盛的我喝得人事不醒，第二天天快亮时才醒过来，看到母亲坐在我的床头，才知道她怕我出事，守了我整整一个晚上，顿时，双眼一片模糊。

母亲一生操劳，用一双手撑起了一个家，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个，连哥哥和弟弟家的五个孩子也是她带大的。母亲虽然没有文化，却用她的一言一行教会了我们：善良、勤奋、吃苦、吃亏。

写于二零一七年农历十一月十九日夜

作者：张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