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对洪世祥来说，既快也慢，快的是对于突然要离开母亲了，他有些不舍，慢的是对于整装待发的心情，又有些煎熬，因为他希望出发的日子快点到来，希望自己一下子就奔到那个新的工作岗位上，他恨不得立即出发。面临这个全新的起点，洪世祥虽然人在家里，但他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个工作岗位上。他准备去新的工作岗位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当一天又一天真的过去了，当真要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时，洪世祥一颗像炉火一样燃烧的心并没有越来越旺，他满脑子装着的喜悦也逐渐地散发。在他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吹来的北风一样包裹着他。走是要走了，舍又舍不得，因为他想着自己离开家，家里就只有年迈的老母亲了。他又有种说不出的感伤和忧愁，之前的兴奋仿佛被冷硬的北方吹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只剩下空，空得像这个冬季的天空一样黯然。

明天就出发了。在头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拿着筷子，扒一嘴饭进嘴里的时候，嚼着嚼着就停住了。他想着自己离开母亲之后，母亲的生活会怎样，身边没有人，年迈和孤独的母亲又会怎样想念他，母亲遇见什么做不起事怎么办？有个三病两痛谁给母亲端水送药？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嘴饭在他嘴里嚼着嚼着，就停下来了，不动了，动的是眼睛里的泪水，晶莹剔透的两大滴泪水，竟不自觉地悄悄滚了下来，掉在他端着的饭碗里。

知子莫过母啊。母亲早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她强撑着笑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儿子碗里。但是，母亲想着儿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不免心疼起来，眼里也布满了泪花。只不过，母亲的泪是幸福的，因为儿子美好的前程，才是母亲最大的一种欣慰。事实上，只要儿子过得好了，再有多大的苦多大的难，母亲都支撑得过去，母亲心里都会甜蜜起来。

母亲也流泪了。母亲的泪，是激动的泪，是欣慰的泪，是甜蜜的泪。但是，在此时此景，母亲担心儿子是因为要离开自己了，认为留下一个孤独的老人而影响心情，所以，母亲立即站了起来，转过身装着去碗柜里找盐巴的样子，伸手抹去了眼里的泪水，又顺手拿着盐巴，看了一眼洪世祥，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

“这个菜是不是还差一点盐味，你吃着给咸了？”

母亲虽是在询问，却像是在自言自语，抖了抖塑料口袋里的盐巴，她只不过是比了一下样子而已，实际上盐巴根本就没有抖出来，母亲就这样抖了几下就把盐巴放回了原处。接着，母亲把碗里的一点肉用筷子夹了起来，伸向儿子的碗里，说：

“祥儿，快吃吧！天冷，不一会儿菜就凉了。”

洪世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思想跑了很远，一边“嗯嗯嗯”地答应着母亲，一边才意识到自己眼里的泪水。他也慌忙背过身，擦去淌在脸上的泪水。

母亲笑着说：

“妈放心了，儿子有出息了，当了国家正式干部，妈在家即便喝白开水也比糖水甜。”

母亲说的这番话，在洪世祥听来，就像一杯化开的浓糖水，湿漉漉甜蜜蜜地润进了他的心坎里，瞬间化作感恩的泪水，又咕噜噜地从他的眼睛里冒了上来，难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