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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7 11:25洪世祥带着雄心壮志出发了。他开始了人生道路的另一个转折。
在那一天,天气仿佛专门为他送行似的,变得非常暖和,风静了,树不摇了,阳光像一个含羞姑娘的脸一样,潮红地露了出来。洪世祥带上行李,像一个远征的战士一样,走几步又折回来对母亲说:
“妈,我离开家的日子,您要吃饱穿暖,有什么事就请人带信给我。”
母亲摆摆手,乐呵呵地说:
“好好好!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车程了,班车发班时间快到了,别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母亲当然深知以后的日子,但她的心里是无比欣慰和自豪的。
洪世祥就是在这个温暖的日子里,带着行囊,身穿一件中山装,走向了车站。开始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母亲,但是,在他坐上班车的时候,他的心又开始兴奋了起来,身体里的那盆烈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因为他上车的时候,驾驶员已经发动了班车等着,坐车的人都早已坐在班车上了,唯独只有他的那个座位还空着。他快步走到那个空着的座位上,还没落座,全车的人看着他上衣口袋里插着的那支亮晃晃的钢笔,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那种眼神带着埋怨,也带着羡慕。洪世祥也完全感觉到了这种氛围,一车的人都在等他,怎不埋怨?但是,更多的,他感受到了别人对他的羡慕,有人在小声说:
“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啊,就工作了,你看你看,工作就是不一样啊,那四个包包的衣服,那闪闪发亮的钢笔,好光鲜啊。”
洪世祥听着车内人的窃窃私语,内心升腾起一股巨大的荣耀感和自豪感。是啊,自己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已经是同志了。为此,他的内心又像和母亲在寒冷的风中洗衣物一样,热了起来。
从昭通到巧家马树公社,距离确实很遥远,那天洪世祥听老头说“有两百来公里的路程。”他开始还不怎么相信,但是现在他信了。这么远的距离,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条盘缠在山间绵延的公路,折去折来地绕着山,绕开河,就把距离拉长了。洪世祥感到班车从昭通出发,跑过了鲁甸县城,就咕噜团转都是山了,好像一路都在下坡,班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行走,绕山绕水,一弯又一弯地转。最开始的时候,车转一个弯道,他还有种飞翔的感觉,再加上他看着车窗外往后移动的山、树木,他一直很兴奋,但随着班车的颠簸、天气的温暖,一丝倦意爬上了他的眼帘,他不再那么兴奋了,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班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往上爬时,洪世祥才在这像喘气的声音中醒来。他抬眼从窗外看去,看见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上,白皑皑的雪像棉花一样铺在上面,随着班车往上爬,他看见的白雪愈加地厚实起来,覆盖着绵延的山坡。洪世祥心里有些疑惑起来:不是说巧家的冬天比较温暖么?怎么这些山上还都是积雪?
洪世祥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时,班车已经到马树公社的街子上停下来了。洪世祥一下车,一股刺骨的冷风就从他的袖口和衣服的领口处,灌进了他身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缩了一下脖子。他完全没有想到,这里气温还如此冷凉,风比昭通的还冷,还硬,还刺骨,并且白天也没有太阳出现过的迹象。
从班车上下来的人都各自在寒风中走了。
这时,洪世祥站在街上。他真的完全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先前上车时的荣耀感和兴奋,被这里的北风一吹,就一扫而光了。他的心里,瞬间只是一种空,一种孤独,甚至一种悲伤和无奈,仿佛这冷凉的北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装满他的胸腔。此时,他真的怀疑了,这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吗?他觉得不可能,怎么也不可能。但是,让他觉得更不可能的是,当他顺着街道走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小海子水文站在哪里。
洪世祥只看见这个乡街子上的供销社,门还在开着。他又在街上转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找到小海子水文站。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他更加难以相信的念头:小海子水文站不可能离这里还在遥远吧!情急之下,他向着供销社走了过去,准备去打听一下。他刚走到门口,就迎面走出来一个望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售货员,样子有些孤傲,正准备关门。洪世祥提着那个笨重的木箱子,一脚跨进去,刚要开口打听小海子水文站的下落,那个孤傲的售货员却伸起手摇了摇说:
“已经关门了,要买什么东西,明天再来。”
洪世祥满脸笑容地说:
“同志,我不买东西,我想打听下去小海子水文站的路怎么走。”
售货员头也没有抬起来,一边关门一边和他说:
“还远哩!从这里走还有十多公里距离的山路哩!”
“还有十多公里的山路?”洪世祥不只是疑惑,他真的感到惊讶了。他怎么也不相信坐了大半天的班车颠簸到这里,还有这么远的路程,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售货员都这把岁数了,不可能和他说谎啊。可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又乐呵呵地和售货员说:
“您老人家别和我开玩笑了,我是来这里工作的,第一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来的时候听说就在马树公社哩!”
售货员正提着一块笨重的门板往下插,有些不耐烦地说:
“哪个有心肠与你开玩笑,马树公社地盘宽着哩,方圆几十里地都是。”
洪世祥这回却不得不信了,他有些沮丧地说:
“我不知道路怎么走。该从哪条路走呢?”
这时,从柜台后面站起来一个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洪世祥,她想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连小海子都不清楚,一定是个外乡人。所以,她才站了起来。她本想走出去告诉这个外乡人,从进街子来的那条路向右拐,就只有一条路,一直往里走就走到了。但她还没有说出口,她的父亲,这个供销社的老同志,却把最后一块门板拿了起来,把洪世祥赶了出去,挡在了门外。
售货员在插最后一块门板时,愣起眼睛看了一眼洪世祥说:
“你以为有几条路啊!”又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方向,冷冰冰地丢给他一句话,“只有一条山路,一直顺着走,看见有房子的地方就是了。”售货员的话音刚落,最后一块门板已经插好了。
洪世祥本来还想拍门打听唐站长住在哪里,但是,他看到售货员趾高气扬的样子,有些血气方刚的他,也没有再打听。背转身,就大踏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