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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7 11:24那天晚上,小海子水文站出现了这久以来从未有过的生气。因为多了一个人,就感觉人气旺了一些,加之熊熊燃烧的柴火,通夜明亮。
由于屋外刮起了风,屋内的气温也变得冷了起来。为了让屋子里的温度升高,能保持一种温暖,洪世祥从廊檐下抱了一大抱柴进屋子里。他把火塘里的柴火星子重新移了过来,放在离老唐躺着的床更近一些的地方,然后,架上了几根粗大的柴。
不一会儿,柴火毕毕剥剥地燃起来了,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了起来。它燃烧得如此尽兴,在火焰升起的时候,如同微风吹拂一样,发出一种呼呼呼的声音。焰火节奏欢快,它只顾自己温度的释放,一点儿也不在乎屋子里的三个人在坐着干什么,或者内心究竟在想着什么。
洪世祥和张玉陆分别坐在老唐的床前。就这样,三个男人围着一堆柴火取着暖。洪世祥和张玉陆自从在外面说了他们心里的担忧回来,就谁也没有说话了。他们担怕一不小心把话说漏了嘴,触碰到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老唐躺在床上,也没有说话。三个人的目光都盯在火塘上,仿佛他们不这样那火就会熄灭似的。火焰在燃烧中,变化出好几种颜色来,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黄,一会儿变红,欢快地跳跃着。老唐不知是在这火焰的欢腾中来了精神,突然好转了似的,还是之前吃下了一点食物和洪世祥才开来的药,或者,还是队长张玉陆说的回光返照。反正,他的精神确实比白天好多了。此时,他想从床上撑了坐起来。洪世祥和张玉陆立即站起来,赶紧伸手去扶着他,帮助他以最舒适的姿势坐了起来,背靠在墙上。老唐坐起来后,又吃下了一点饼干。
洪世祥看着老唐又吃下了一点饼干,心里很高兴。他站起来从口袋里又拿出一点,递给老唐说:
“师父,再吃一点吧?”
老唐摇了摇头。
张玉陆也乘机搭口说了句:
“唐站长,要不要喝点水?”
老唐还是摇了摇头。
就谁都无话可说了。
大家又保持沉默。只有柴火燃烧出来“呼呼呼”的声音。
偶尔,洪世祥架上了一根柴。
偶尔,队长张玉陆伸手拨一下火。
偶尔,老唐侧一下身子。
只是偶尔,小心翼翼的声音稍微打破一下沉寂。“嘘溜嘘溜”喝热腾腾的茶水的声音,不时地响起。
火光把三个人的脸庞照得通红。
此时,老唐感觉身体热了起来,还有些冒汗。他伸手把被子拉开了一截,又把身子坐起来一点。洪世祥和张玉陆又立即站起来,赶紧伸手去扶老唐。
老唐的精神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他调整好了自己的坐姿,摆了摆手说:
“我自己来,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给我来支烟。”
洪世祥说:
“师父,您还在咳嗽,还是别抽了。”
老唐又恢复了日常的神态,“嘿嘿”地笑着说:
“没事没事,坐了这么久了,你两个也公然不抽一支,是不是怕我想抽你们就不抽了?”
张玉陆看了洪世祥一眼说:
“他想抽就让他抽吧!”
洪世祥才拿出一包“春城”牌香烟,递了一支给张玉陆。他点燃了一支递给老唐,自己也点上了一支叼在嘴上。
老唐吸了一口,就“哐哐哐”地咳起来。洪世祥赶紧又站起来,把茶水递过去,看着老唐说:
“师父,您还是别抽了。”
老唐又猛吸了一口,却没有再咳嗽。他“嘿嘿”地笑着开起了玩笑:
“小洪,你啥时还买包好烟揣在身上,舍不得抽啊!”
洪世祥没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笑着。因为老唐最先打破了这种沉寂的气氛,说话就都随便和活泛了起来。气氛在老唐说话的声音中,不再那么凝固得死死的了,仿佛他的语言可以把这种死寂的空气搅动起来一样。此时的气氛,变得松弛了起来,像柴火一样暖和了起来。
老唐吸了几口烟,脸上露出了一种笑容。洪世祥看了师父一眼,他非常熟悉师父的这种笑容,不是因为高兴才有的笑容,而是他要讲故事的表情。老唐经常要说什么的时候,脸上就会先出现有笑容的表情。洪世祥又转过身拿了一根柴,才放进火里,老唐真的就开始对着洪世祥说:
“小洪啊,你来马树这个地方,要入乡随俗,很多东西,你还得跟张队长学习哩!”
洪世祥点着头笑着说:
“是的是的,这个地方的风俗人情,我什么都不懂。以后有机会,我就要向张队长好好学习的。”
张玉陆听老唐和洪世祥这么一说,他本来就被火焰映照得有些发红的脸膛更加地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哪里啊哪里啊,我就是一个粗人,懂的东西少。你们都是知识分子,你们什么都懂的。”
洪世祥说:
“不懂就是不懂。就说马树这个地方,我以前真的从来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我记得开始分工的那时,师父拉着我的手说,欢迎我到小海子水文站来,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那时不知道师父就在这里工作,也不知道小海子水文站在昭通的哪个地方,以为离得近得很。我还说我当天收拾行李就可以立即来工作了,哪里想到啊,来了这个地方才发现,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连鬼都不会叫一声。我听师父曾经说起过,以前这个地方好像还富有得很呢!”
话题一下引到了别处,气氛就变得像火焰一样活跃了起来。张玉陆听洪世祥这么一说,不禁“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马树这个地方,他确实是很了解的。说到自己的出生地,张玉陆不由得有种自豪感:
“马树这个地方现在看着确实贫穷得很,但在历史上真的富有呀!我小时候就听我爷爷说过,以前这里经常有马帮来往,这里的斑铜手工艺品还曾进京城里哩!这个地方的环境么,更不用说了,特别在民国初的那几年,这些山上,满山的林场,满山的杜鹃花。杜鹃花在开放的季节里,那种红啊,简直红得像大火在燃烧一样,那场面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形容呐!”
老唐靠在床上,听着队长张玉陆说起马树的过去,不住地点头。他一下又来了精神,声音洪亮地争抢着说:
“是啊,是啊,小洪你不知道,在那个时期,昭通算是辉煌得发紫啊!你知道为什么昭通会称之为重镇吗?”
洪世祥抬起头看着师父突然有了说话的力量,还很精神,他都不仅有些惊讶!他定定地看着师父,似乎想证实这种说话的语气是否出自师父的口中。当然,事实确实是师父在说话,还看着他微笑。洪世祥看着师父的样子,心里感到非常高兴,听师父这么一问,他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不知道,师父以前没有和我细说起过嘛!”
老唐慢条斯理地说:
“从地理板块来说,昭通这个地方,在云南,虽然是边界了,但是,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得很,处在滇川黔三省的交界地点。在以前,昭通是一个万商云集的繁华工商业城市啊!那时,可以说,天时地利都有,就是张队长说的铜,这个地方算是铜运的枢纽了。你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是曾经有过搬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之说么。”
洪世祥一边认认真真地听着,一边摇着头说:
“昭通的这些历史,我还不知道啊。”
张玉陆也接口说:
“唐站长说的这个繁华,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老唐吸了一口烟,烟子还没吐出来,他的话又接了上来说:
“最厉害的是在乾隆嘉庆的那个时期,昭通工商业的发达,出现的那种鼎盛,没有哪个地方和时代能比呀!那个时候,你可以贩一车米去,就换回来一车的厂饼,也就是说可以换回一车银的初制品呀!这个地方的厂务也发达得很,银子不是过数,是用秤称呢。除了张队长说的斑铜进京,还有就是昭通的朱提银,用骡子驮,是排成队的驮呀!”
洪世祥和张玉陆听得惊讶了张着嘴。
老唐接着说:
“你们想想,在中国这么大和这么宽阔的土地上,昭通在这个乌蒙山的深处,是多么小的一块地盘。但是,有陕西、广东、福建、湖南、四川、江西、贵州、浙江、江苏等等这些省份的商民,来到这块土地上,进行着贸易交往呀!并且,这些各个地方来的商人,做各种行当的都有,比如四川商人以贩运丝麻织品、食盐、晒烟等商品为主,江西、湖南、江浙、两广等省商民,又以绸缎、药材等商品为主。特别是江西的商人,来到这里的最多,在当时他们都直接泛称为‘江西帮’。但不管是哪一个地方来的商人,他们在云集昭通城后,都以各省同乡会,或者行帮之类的组织相继建立起来,然后形成一个组织。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庙和会馆,那时的商贸繁荣,是多么昌盛啊。在那时,各种山货就下四川,各种杂货又进入昭通,然后,贩运到省城,字号多得不得了。那时昭通城内的大商号,就有饶余庆号、奕万政号、万铨号、饶万镒号、方泰正号、新兴当号、张福盛栈、庆远当、丰盛号、源利当、施裕昌、永盛济号、复兴栈、富春号等等等等几十家。具有行号、商号、当铺、药材专营等等的繁荣场景。并且所说的几十家号,在当时,还没有包括其他许多的那些商店啊马店啊之类的这些行当。”
老唐在这样讲述的时候,就像他看见了那个时期的一片繁荣一样。他不无自豪地说:
“你们不知道,那是昭通市场进入一个全面开放和最兴旺的时期啊。”
洪世祥和张玉陆听着他讲昭通曾经有过这等的辉煌,听得目瞪口呆,以至于熊熊燃烧着的柴火,萎了下去,他们都没有觉察。特别是洪世祥,自从他来到小海子这个地方以后,即使老唐和他讲历史,也都是关于水的历史,从没有和他讲过昭通曾经辉煌的这些历史。只是偶尔提起过,昭通以前富裕,却没细说有多富裕。洪世祥不了解,也没问过,因为在他看来,他只觉得昭通就是一个闭塞的地方,特别是自己所处的环境,交通真正的是过吼,娱乐靠手,通信靠走,哪有一点进步的迹象?至于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一提的事情。现在都如此,以前又会富裕到哪里去呢?所以,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自己出生的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曾经是这样的辉煌和鼎盛。现在听老师父说起,尽管听起来仿佛离得非常遥远,像在说中国别的地方一样,但是,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文化底蕴,是如此丰厚!
此时,张玉陆往火堆里添上了几根柴。火又才重新旺盛了起来。
洪世祥很想多听听师父讲这些过去的事情。但是,他们说着聊着,时间就在悄无声息中过去了。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下来。他担怕这样下去,会影响师父的休息。于是,他站了起来,扶着老唐的双肩说:
“师父,您坐着的时间长了,还是躺下去好好休息吧。”
老唐抬起右手,像说再见一样摇了摇手说:
“我陪张队长你两个多坐会儿吧!”
洪世祥只得松开扶着老唐双肩的手,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正拉着被子往上扯的时候,老唐的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左手,似乎在和他交代后事一样地对他说:
“如果我挨不过这一关,在我的家人还没有赶到时我就死了,你就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埋在这座山冈上。”
洪世祥听老唐这么一说,有些猝不及防。他被吓得一时六神无主,另一只手僵在被子上。好一会儿,他才打了一个激灵说:
“师父,您乱说什么啊!”眼泪却禁不住地掉了下来。
张玉陆看着洪世祥的眼泪,站了起来,把洪世祥的脸遮住。洪世祥趁机背过身去,火焰本来还在很旺,但他又拿了几根粗柴添加进去,趁机擦掉了眼泪。接着,他把玉梅给他的大渡岗茶放在茶罐里,烧得又热又浓,换掉了先前就已经喝淡了的茶水。
这时,老唐有些遗憾地说:
“在这个地方,将来一定能建设一个水库的。但是,我肯定是看不到的了,而你们是能看到的。”
张玉陆说:
“要是修了水库,我们的日子就有得好过了啊!”
洪世祥连连说:
“师父,您也一定看得到的,您的这个愿望说不定很快就会实现了。”
老唐摇了摇头,看着洪世祥说:
“我们作为一个干水文事业的人,一定要让自己对水有足够的认知,要掌握水的规律,水是动的,也是静的。你看我们构成人体的,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是水,我们的地球表面,也有百分之七十被水覆盖。你不知道,你还没来到这里之前,就在马树这个地方,就是因为水的问题,无数的人在忍饥挨饿中。缺水了,他们说是天灾,涨了洪水,他们还照样说是天灾。”
老唐说到这里,又看了张玉陆一眼说:
“这个情况张队长是亲身的经历者,其实,这些所谓的天灾,我们人类是可以控制的,至少可以减少无数的损失吧!”
张玉陆看着老唐,不住地点头。
老唐接着说:
“你们不知道啊!村民们把所有关于水的问题的灾害都认为是天灾,是有他们的道理的。他们不知道这水的力量,是人类可以保护和控制的。所以,在我看到村民们把天干洪涝认为是天灾的那一刻起,就告诫自己,要从最基础的数据做起,终有一天,如果国家在这里建设一个水库了,这些数据就起了大作用了。因为这个地方祖祖辈辈居住的人们,最大的困难就是因为水,干旱的时候找不到水,洪涝的时候又留不住,都造成巨大的灾难。因为人们无法控制,所以,这里的人们把一切归于天灾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你告诉他们不是天灾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小洪啊,如果我离开了,我希望你有一种执着的精神,每一样事情都认认真真,不要有丁点儿的马虎。如果把水文事业做到人人皆知,那以后我们这个地方的人们,或者说人类都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大灾难啊!这不仅是你个人,也是任何一个在这条战线上默默耕耘的水文人需要做的啊。不是水给人带来灾难,是人类自己……”
老唐的声音越说越微弱。但是,他的声音却充满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从地上生长起来。
洪世祥聚精会神地听着师父说的这一切,眼里含着泪水,一个劲地点着头。师父的话语,直击着他的心灵,在他的内心深处种植了进去,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师父的期盼和愿望,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水文战线上的使命和责任。
老唐最后又对他说了一句话:
“记住,我死了,必须把我埋在这座山冈上。”
洪世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轻轻地背转了身子,抹着泪。
气氛又变得凝重和沉闷起来。
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
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队长张玉陆为了打破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他看着洪世祥,接着老唐的话题,看着洪世祥说:
“洪同志,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在以前,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唐站长说的这些大自然的现象,只要出现干旱或者洪水,就以为得罪了老天,要请巫师在村口来作法,烧香叩头,敲锣打鼓。”
洪世祥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他听队长张玉陆这样说,只是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张玉陆。张玉陆也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别把那种生离死别的神情出现在脸上。洪世祥也心领神会,问了他一句:
“你们也相信这样的迷信活动啊?”
张玉陆说:
“不是我们都相信,那是没得办法的事情呀!你不知道,在我们还在很小的时候,我们这里要么出现连续的旱情,要么就是连续的洪涝,再加上世道本身就不是那么太平,人们吃了上顿就没得下顿。为了能吃上一顿饭,为了活命,当地的老百姓们找不到什么可以相信的,只有寄希望于老天啊。”
洪世祥心不在焉地说:
“那起作用了吗?”
张玉陆看了一眼老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
“起不起作用我们也晓不得,反正大家都相信了,祈祷了,心里就会期盼着一种希望。直到这里建立了水文站以后,唐站长来到这里,他看见我们村每年遇上天灾时请巫师作法,他给我们讲道理,他的工作就是能测量了这条河流的水量水流,以后就能建一个大水库。建了水库,天干就可以放水,遇上洪涝,水库就可以蓄满关闸。即便遇上天不下雨,或者连续的雨,也不会造成灾难。唐站长说的是倒是个理了,但那时,谁也不信他。谁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这里才能建设一个水库啊。但是,有一件事人们相信了他。那是在1972年的一个夏天,那几天三晴两雨的,有一天傍晚,唐站长跑到我们村子里,找到我说,让我们那天夜里别住在村子里,要离开村子走到比村子更高的地方。村里的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估计晚上会有洪水。你想想,平白无故的,连觉都不睡离开村子,谁愿意呀?但是,那天晚上确实发了大水,不大一会儿就淹进了村子里,好的是人们都还没有睡觉,相互喊了点着火把扶着老人孩子就往山上跑。洪水就一直往村子里淌啊,吓死人了。后来村子里的人们问唐站长是不是会算命,算到那天有洪水。唐站长只是笑,人们追问得紧了,他才说是他监测水的流量计算出来的,他发现那天的水流,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数据在不断地上升,他就一口气跑到我们村子里,让我们暂时离开村子。当然,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村子。”
洪世祥不解地问:
“为什么不是现在这个村子,意思是你们还有一个村子?”
张玉陆说:
“是呀,我们以前的村子是在下面,也是因为唐站长告诉我们,村子的位置必须往山上移动,不然,根据这几年洪水的情况,一年比一年涨得高,村子以后会被全部淹没掉。唐站长说这话的时候,村里的老百姓因为有了前次的教训,有的相信,有的还是不相信。当然,相信的也就慢慢地盖起了新家,往更高点的地方搬开,不相信的也就没有搬离。结果,唐站长的话灵验得很。他说过还不到第三年,我们那个村子就被水淹掉了。人人都只得往高处点的地方重新起房盖屋来住。对我们的那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来说,唐站长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后来,我们都相信唐站长说的话了,他说的建设水库,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哪一天这个愿望实现了,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对你们要感恩戴德啊!”张玉陆在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对着老唐,恨不得向老唐磕头致谢!
老唐轻轻地伸起手来,想说话,却似乎没有力气。只见他的喉咙动了几次都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有一滴浑浊的泪在他眼里打转。
洪世祥听张玉陆这样说,想到了师父和他平日里说的那些关于认真监测水的话语。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也随着跑远了,跑到他无法知道的地方,却突然又被师父的某句话惊醒。此时,他看着师父,对师父又敬重又有些激动,他自己也说不出一句话,眼里含满了泪水。
队长张玉陆说的没有错。他见过了很多生死,他说的是事实,师父在上半夜里表现出来的这种精神状态,确实是一种回光返照。但是,这种回光返照也属一种例外,老唐的精神焕发,出奇地好那么长的时间。
在临近天亮时,黑暗、寒冷和狂风在山谷里肆虐着。破晓时,天地似乎产生了令人敬畏的变化,风像是谁的指令一样,一下就停了,世界重新回到了一种安静之中。可是老唐,随着黑夜的消失,一起离开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当单位的领导和家人赶到水文站时,老唐早已闭上了他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遵照老唐的遗嘱,单位组织了家人在水文站开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把他埋在了小海子水文站背后的山冈上。
从此,在小海子水文站,少了一个坚守了几十年的人。在小海子背后的山冈上,多了一堆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