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料理完母亲的事情后，洪世祥才听到隔壁的王大妈说，母亲在病危时，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让他过于分心和担心，所以，母亲每次在给他的信里都说她的身体一切安好！看来母亲每次在信里说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每一次，洪世祥打开信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母亲写来的第一句话都是先说自己的身体好，心情也好，无事时她就和隔壁的王大妈聊聊天，逛逛街，想吃什么买点什么。母亲的日子过得很有条理很滋润，相反，母亲说她唯一不好的是担心他，只要他一切好了，母亲其实日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当然，母亲每次在信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多注意身体，多吃点饭，工作要认真。自那次婚姻黄掉以后，母亲在信里也很少提及关于婚姻的事情。其余的，母亲就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心事。

听王大妈说，虽然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倒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走得很安详。但是，母亲在临走时，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婚事。这是母亲最大的一块心病，她一直放心不下。母亲一生在奔波劳累，直到生命的尽头，连最后对儿子的一个期盼和愿望都没有实现。母亲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洪世祥觉得这是做儿子最大的不孝。可是，这种事情，即便母亲还在活着，他也不能和母亲解释什么，以前他确实没有对爱情产生过萌动的心理。但是现在，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个青春正旺的男人，又怎不会有七情六欲？他又何尝不想？对爱情的向往，在那种闭塞得只有鸟儿飞过的地方，他的向往比任何人都强烈，甚至像鸟儿一样飞向空中或者比鸟儿飞得更远。但是，第一次相亲的经历随时在他脑海里出现，谁又会嫁给自己？这就是一个常年以站为家的水文人的现实啊！他又怎么能和母亲说呢？

现在，母亲也走了。洪世祥觉得，就留下了孤独的自己。他的心里，只有孤独伴随着无尽的孤独。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一波一折的命运降临在他的头上，不面对又能怎样呢！他也清楚，一个人是不能避免他的命运的。在这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痛楚过后，他不得不面对明天，不得不回到日常的工作和生活的轨道上。

思去想来，洪世祥觉得，自己得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活和工作。他现在面临的是，需要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集中起来，好好地把工作做好，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结婚。然后，把水文知识掌握好。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师父。

他在经历了这些痛楚之后，似乎才成熟了起来。因为在以前，可以说，他是一个连地理方位都弄不清楚的人。

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洪世祥，通过刻苦的学习和掌握，首先把昭通的地理位置、地形、山脉和河流水系，全都装在了脑子里。对于昭通这块地域的水系，到了现在，他才真正地了解了昭通作为大西南的一个腹心地带，地处云贵川三省结合部，山和水实际都是相连的。

在对待水文的工作上，他用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态度。在较短的时间内，他掌握了昭通西南的地势较高，东北的地势较低，落差很大，达到了三千多米的差距。最高山峰从巧家药山的四千零四十米，到最低的水富县金沙江和横江汇合剪刀湾的二百六十七米。

掌握了由于长期的地壳上升、水流下切的关系，形成了山高谷深、地形陡峭、水流湍急的中山山原亚区的地貌，并且，他所在的马树乡其实还是一个小型的盆地，只不过，小海子水文站所处的位置是这个盆地围边的一部分。

掌握了用水系来把昭通的山脉划分开，以洒渔河、关河、洛泽河东岸划分为乌蒙山系，而西岸，就是五莲峰山系。掌握了金沙江沿西部和北部的川滇边界，在巧家蒙姑进入昭通境内，经巧家、永善、绥江和水富向东流去，横江由南向北，控制着昭通中部区域，牛栏江发源于昆明杨林海，在东部镇雄、威信和彝良一带，位于三个水系源头区，河流呈辐射状分布。

掌握了大于一百平方千米的支流都有四十余条。

掌握了地下河分布广泛水流丰富的地下水有十余条。

他把工作的项目也做了增加，观测的项目包括水位、降水、蒸发、湿度、风向、风力、气压和日照，他都做认真细致的记录、琢磨。

他这样近乎疯狂地干工作，一是为了麻痹和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最重要的，是他要把唐师父对水文事业的精神继承下来，然后，一定传递出去。

在他疯狂的工作中，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婚姻，开始他有些赌气地想让自己一生就这样孤独地过下去了。

但是，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带着的遗憾，随时揪扯着他的内心。他严厉地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就如师父过世后，他的心里会冒出一丝对工作的松散或者疏忽，或者心灰意冷的念头时，他就恶狠狠地把这种念头打压下去，想方设法地把它消灭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