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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7 11:12自从母亲和师父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洪世祥在小海子水文站这里,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常年陪伴他的,只有这里的河流、山川和土地。特别是小海子水文站,现在每一天都离不开他。他觉得,这一切,全是上帝的旨意!这里也就是他的家了。
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第一个春天里,洪世祥在这里终于完成了母亲曾经最大的夙愿,完成了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事件。他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家,与玉梅在小海子水文站,结婚了。
在他们结婚的当天,一切都是像周围的大山一样,安静,简单。简单到他们的婚礼没有排场,没有乡村送亲迎亲的仪式,没有三朋四友的热闹和喧嚣。唯一参加他们婚礼的人,只有邮递员。虽然他们的婚姻是自由恋爱的结果,实际上,邮递员在他们俩人中间,比真正的媒人还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最重要的是,邮递员于洪世祥来说,早已成为他生活中最亲密的人之一了。现在玉梅是她唯一的亲人,邮递员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在这场意义非凡的婚礼中,由邮递员主持着,他们夫妻二人对着天上的母亲,对着师父的坟墓,对着大山和河流,一一叩拜。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天。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特别的一个日子。
从此,他和她的蜜月和生活,就在小海子这座大山的密林里开始。
从此,每一天的日出日落,每一天的阴晴冷暖,像以往一样亘古地在自然中运转着。但是,洪世祥再没有了那种枯燥、孤独和寂寞,有的是两个人的欢乐,是两个人的日子,是两个人有盐有味的生活。
在这个春天里,洪世祥的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轻松和愉快。他觉得,仿佛所有的快乐都在这个春天里呈现了出来,所有的美和光都在这个春天里存在了。不说别的,就是他在小海子水文站的站房里住了这么多年,他觉得这间屋子从来没有这样亮堂过。而小海子的风景就更不用说了,是从没有这般鲜活过,空气也仿佛从来没有这样清新过。那些从头顶的天空中飞过的飞鸟,都是如此地轻快自由啊!落在树林上的身影是如此美丽动人,鸣叫声是如此的婉转动听啊。特别是周围的山林里,融雪散布在松针上的声音,在汇聚,在滴落,他都听到了。连水汽的味道,小草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味,他都闻到了。甚至,冻土在悄悄地松开苏醒的样子,他也看到了。
这一切,本来是小海子这个地方每个迟来的春天都出现的景物。但是,洪世祥是第一次感觉到,仿佛这一切都是现在这个春天才开始出现的,以往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现在,有了玉梅的相伴,洪世祥对水文的知识更加能精心系统地研究了。在工作上,他忘我地通过长期的监测地表水、地下水、水量、水质这些水资源的信息,来研究着自然界水的变化和运动规律。因为水的变化和运动规律,如果出现某种异常现象,要是没有水文学原理和现场的勘测来做出应对的话,人们还在一直把这种事情当作是天灾。
在昭通盘河的头寨沟遭遇到的一场巨大的灾难就是一个实例啊。
1991年的秋天,持续的暴雨下了好几日才停下来。然而,就在大雨过后的几天时间里,突然伴随着空中的轰鸣和闪光,有两千万立方米的泥石流,从一千多米以外的山坡腾空飞出来,把整个村子都覆盖了。覆盖的长度达到了三千多米啊,几乎在一瞬间,二百一十六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夺去了呀!
这种情景在昭通大地上,自古以来,谁也没有见过,连听都从未有人听说过啊!而现在却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村子里的人们,人人都迷惑不解,为什么山会飞呢?有人说是触怒了山神,所以山振翅而飞;有人说是上天要故意在那里降临一次灾难,一个命令就让山跑起来;有人说是上天感冒,打了一个喷嚏,就把那座山吹了飞起来;还有人说,天空中出现了蛟龙,飞进山里后又从山里飞出来,把山带飞了。反正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各种各样的说法,各种各样的传闻和猜测,在民间四处传开,引起了人们的恐慌。
洪世祥听到这个事件发生后,他认为这根本不是人们传说中的任何一种现象。但是,要除掉人们心里的恐慌和各种传闻,必须用水文的知识科学地向人们做出解释,才会把人们心里的疑团解开。
于是,在昭通水文分站派出人去现场勘查的时候,洪世祥主动申请前来参加。他和其他水文人一道,把山的地形地貌、山峰、滑坡高程、水文地质条件、滑坡现象和原因,一一做了认真细致的观察、测量、记录。经过他们科学的分析,最后得出了结论:是高速高位山体顺层大滑坡现象。原因很简单,那是由于在地理位置上,滑体到沟口全长有三千五百千米,沟的宽度是两百到五百米,在滑口的前沿,有各种山脊伸向沟底,而河道的中下段又非常顺直,滑体的位置,恰好位于陡峭的高山,高程达两千四百至两千八百米之间。因为雨水的侵蚀早已软化了滑动面,使得长期蓄力的销固段破坏而突然释放出了能量。然而,导致两千万立方米的滑体腾空飞出,却是因为滑面太陡直了,滑体在克服滑面阻力后很快就获得加速度而产生了高速剧滑,致使滑体下部的沟谷中空气大量压缩,加之头寨沟谷地狭窄,所以空气无法排放,从而形成了一个可观的气垫层,浮托着滑体做抛物线运动腾空而起。它之所以覆盖了这个村庄,是因为在头寨沟的村后,地形变得开阔起来,突然就改变了原空气的压缩腔,使得浮托的力度骤然缩减,滑体没有了推动力,就降落堆积在了这一带。
至于那种巨大的轰鸣和电光,是因为他们勘测到整个滑面没有软弱层,在剧滑中,由于滑床体与岩体之间相互摩擦,剪切,速度快,力度大。所以,发出了那种人们听到的巨大的轰鸣和见到的闪光。
他们通过水文学原理和勘测,最后消除了人们内心的种种凝团,消除了猜测和越传越离谱的各种引起人们恐慌的传言。
从这一个事件中,洪世祥也深刻地理解了要当一个水文人,必须在水文领域里做到尖兵耳目,才能给人们带来安全。
现在,他不但深深明白了师父当初对每一个小数据的认真,自己也彻彻底底地理解了它的含义。他知道了小海子水文站为什么非得要一年四季那么加密地进行监测,因为这里的河流特性是暴涨暴落的,断面冲淤的变化大,水位流量关系不稳定。如果不时常加以监测的话,最终计算的结果是一点也不准确的,在关键时刻,就会因为这些数据的不准确酿成巨大的灾难。所以,他在对待工作上,更加认真又忘我。
当然,在生活上,洪世祥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孤独和寂寞了。他会在工作之余,有时,和玉梅一起,去爬山,捡菌子,摘木耳花、酸杨梅、栽秧果。有时,他们双双去乡场上赶赶场。有时,回玉梅的娘家,看看老人。这样的日子,虽然简简单单,却也无忧无虑,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