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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6 15:16第二天龙坝起来,有点头重脚轻,眼皮涩,口苦,而腰则尤其酸涩。龙坝出门看早起的太阳,都只能佝着腰。龙田要骑在他的脖子上玩,不过五分钟,他的腰就酸得不行。艾妮将家里仅有的三个鸡蛋煮了,放进一点点红糖,舀了两个给他,剩下的一个,就给了龙田。龙坝说,别这样,那你,阿爹都看着我们吃呀?艾妮说,别哆嗦了,你先吃,那两个大黄鸡,今天可能要下蛋的,你看,它们一大早就在窝边叫着不走,等下了我再给阿爹煮就是。龙坝便将碗里的鸡蛋,又拨了一个给龙田。龙坝将鸡蛋汤几大口喝了,看火塘里火熖将熄,便出门去抱木柴。可一用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腰都有些甩了。
门口正在给牛拴鼻绳的老龙头说,你是军人,弯着腰让人笑话。龙坝的脸红了,心里说,我哪是军人,我是个挖煤的炭估佬。老龙头拾缀着檐下的粪担子说,你帮我撵着牛,我们去地里一转。龙坝说,我刚回来,是不是先到村里一些亲戚家走一趟。老龙头说,时间有的是,你先帮我一下。龙坝说,那我帮你担。老龙头说,不用,看你那样。
龙坝脸又热了一下,将在他身边一挨一擦的龙田举起来,往脖子上一叉,提着生麻编织的鞭子走到生产队的牛棚,那些牛一个个壮硕得不行。冬春时节,田间大片大片的板硬的土地让一头头牛都累得全身散了架,皮落了一层,身上鞭痕累累。整个夏天,是牛们最清闲的时候,牛们整日里吃的是带露的嫩草,又没有活儿可干,不壮才怪。这不,一头花母牛,晃当着肚子,站在那里半天不吃草。龙坝一看,就知道要下儿了。
龙田却指着花母牛说,阿爹,它吃得太饱了,就不动了。
龙坝笑了,说,儿子,不是。它要当妈妈了,它要生小牛了。
龙田大眼睛,很奇怪地说,呀?它要当妈,还有小牛,太好玩了……可是,爷爷给我说的是,它吃得太饱了。
龙坝说,爷爷怕说给你,你听不懂,当然就只能这样说了。
那一群牛,整整六头!六头牛走在村口,将牛蹄放肆地踏在石头上,踏在泥坑里,步伐参差,却有些豪迈,步伐沉重,却有更多的活力。它们都举着头,哞哞地叫上两声,壮观得不行。
龙坝想,阿爹养牛,的确有一套。
牛在前边走,人在后面跟。牛不时站住,扑扑噼噼地屙下一大堆热气腾腾的牛粪。老龙头就将担子放下,用粪耙将粪铲进担子里。不一小会,老龙头的担子就满了,老龙头便将粪担回去,倒在自家的粪池子里。其实这是常识,村里人都心知肚明。牛在头天夜里吃的草料,经过一夜的反刍,一般第二天早上都要屙一次粪,赶出牛厩的越早,屙在外的就越多。牛屙在厩里的,是生产队的,任何人都不能动,而屙在外面的,大伙都可以拣,谁先拾到就是谁的,担到自家粪坑里蓄起来,到第二年开春,就可以送到生产队里,两担粪就值一个全劳力一天的工分。这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老龙头近水楼台,他养的牛,他懂牛性,可以让牛什么时候屙粪就什么时候屙,想让它不屙,你就是抬着粪担子跟在牛屁股后面半天,它照常可以一点屙不下来。有一次,刘来宝担着粪担子跟在牛屁股后面半天,看到一头牛的屁股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就紧紧跟在那头牛的后面,满以为这次可以拾到。不料老龙头从后面赶了上来,用鞭梢在牛的屁股眼上点了一下,表面上是让牛走开点,别啃了伸到路坎边的苞谷苗。其实他一招,牛屁眼受到刺激,就暂不再屙粪。那天,刘来宝跟了那头牛一个多小时,就是不见屙出一点点。
老龙头让龙坝把牛赶到沁水湾。
沁水湾不大,大约有四、五亩宽,背北面南,背面是一碧青山,高而且险,左右两边,是大山向前的延缓,既像两只手臂,又像是太师椅的扶手。站在地坎上,可以看到南边一望无垠的天空。而凹地的中间,有一股青泉,白亮白亮地,汩汩流出。
这里的草太茂盛,太嫩,草尖上挂着露水,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无数颗珠玉。牛一到这里,立即就扑到地埂上,刷刷刷地啃起草来。一群牛就像几架割草机,一啃就是一大片。
这牛,不壮才怪。
老龙头将粪担子放下,回过头,见龙坝正在看那一轮早起的太阳。那太阳一片金色,在若有若无的蜃气里,流光溢彩,将光从淡淡的云隙里一丝丝地洒了下来。
这片地和老龙头有密切关系。
早年,土地全部属于生产队里所有。村里人连一块自留地也没有。粮食是生产队秋收后,按劳动工分的多少,再加上人口的基本口粮数,给予分配。但大伙却常常吃不饱,一过了年,全村人都处在半饥饿状态。老龙头给生产队放牛,常常早出晚归。一次把牛放到了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将随身带着挖药的锄头往土里一挖,再一翻锄,黑油油的泥土翻了出来。峨岭整个山区的土地,都是红的,红得耀眼,红得惊心动魄,而这一片地却黑,黑得深厚,黑得流油。这可是千百年草木腐朽而成,少见呐!
老龙头不停地挖,那锄头在松软的土地里,像是切豆腐一样轻松。一个半天过去,老龙头已开挖出了一大片地。老龙头看那一片被自己开垦出的土地,居然被吓呆了。这里居然有这么好的地!他坐在地里,嗅着土地里散发出的清香和被锄断的荆棘的微苦,居然流出了眼泪。
那以后,村里的人们看到老龙头放牛都只往那一个地方赶,看到老龙头每天都扛着被泥土磨得闪闪发亮的锄头跟在牛群的后面。但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以为老龙头挖草药入了迷。老龙头挖草药,大家都支持。老龙头的那些根根叶叶,没少治好他们的病。只是到第二年秋天,秋风将空瘪的苞谷苗吹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老龙头远远比他们精着呢!
那天,木树林站在村口的土坎上,就从包里掏出口哨,大声吹了起来。因为急,他的口水灌进了口哨,致使口哨声音像是一个沙脖子男人发出的咕咙。
木树林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召开了一个大会。会台上,除了大队里的领导,还有队委会的领导,还有老龙头。他佝着头,缩着脖,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金黄的苞谷棒子。那些苞谷棒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本来就矮的身体,几乎都缩到了土里。
龙坝被人从学校带到了会场,他不到十岁,刚上小学三年级,一双小眼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大队支书正手指着老龙头慷慨陈词。他说老龙头屁股上长了资本主义的尾巴,说现在不斗更待何时,说大家都遵纪守法只有老龙头在干自私自利的事。大队支书还说,有人早就知道老龙头私自开荒种地,早就报告给了他,但他一直等着,等到苞谷收的时候,看老龙头会收到哪里,想不到老龙头不是交给生产队让大家共同分享,而是收回家。收回家一袋了,还要收第二袋,现在人赃俱获了。这不是资本主义是什么?这不是地主阶级的思想是什么?
老龙头低垂的头被生产队的两个人往上提。
大队支书要老龙头当着大家的面认错,老龙头认了错。大队支书要社员们排好队,依次从老龙头面前过,大伙过一个,就在他的脸上吐一泡口痰,谁的口痰大,就可以领回一个苞谷。
一时间,老龙头脸上挂满了白绿相间的口痰。
木树林看不过了,就说,支书,他认错就行,让我好好教育他。
大队支书白了他一眼说,靠你,国家的土地早给不法分子私有化了!
大队支书要龙坝的也去吐,不干。大队支书说,吐了他,我让老师在班上表扬你。龙坝还是不干,大队支书干脆让人把他拖过来,和老龙头并站在一起让大家吐。
龙坝看到了老龙头杂乱的胡须间流淌着两串昏浊的泪。
末了,大队支书还让老龙头脖子上挂那一串苞谷,一手握铜锣,一手握捶,要他敲一下,走一步,喊一声:
我是坏份子!
我自私自利!
全队社员莫学我!
……
整个过程龙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看到阿爹屁股下有啥尾巴,也没有看到阿爹占了队里多大的便宜,他更不知道这土地给谁的更多。
那一年龙坝就没有再去读书,那一年的牛就没有让老龙头管。生产队里的两个毛小伙自告奋勇去管牛。结果那牛养刘就很差,到了第二年春,一群瘦牛在田地里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来,一个多月的活,它们只干了一个星期,就全都趴下。用鞭子催起来,走不上两转,又像喝醉酒了一样,一个趔趄,再一次跌倒,原来,牛的力气是藏在肉里的,身上没有肉,打死它也白搭。
农事还没有完,队里召开队委会,大家研究,决定还是让老龙头来继续当饲养员,管理好这些生产队里的宝。考虑对他的惩罚,每天的工分由原来的十分减到八分。
那块地,曾经是那样的伤害了老龙头一家的心。
那块地,后来被社里种了起来,因为有那股清澈的水,人们就叫它沁水湾。
现在,老龙头把儿子领到这里来,龙坝有些不解,已痊愈的伤痕需要再戳吗?
老龙头说,这块地和其他有啥子不同?你看出来了吗?
龙坝转着身四处看了看。说,其他地都干得不行,地里都几乎没有收成了,这里不是这样。
老龙头说,还有?
龙坝说,其他地都是红土,太阳一晒,就干得龟裂。一下雨,存不住,都会渗漏,这里不是这样。
老龙头说,还有?
龙坝摇摇头说,说不上来。
老龙头说,你是在外见过世面的人,你也是过来人,你再看。
龙坝还是摇摇头。
老龙头说,这不像是女人的身体吗?
龙坝恍然大悟。果然,这山的主峰,是女人的胸部、小腹,两边的余峰,从主峰处缓缓延伸,修长而绵远,匀称而浑圆,像是女人的大腿。在两座余峰的交汇处,一片小小的开阔地,有灌木丛生,还有那一汩汩往外流水的泉眼。龙坝一愣,这不就是女人的……
龙坝说,太像了,太像了。
老龙头说,我小时候,跟着马帮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龙坝说,这个我认得,你以前说过。
老龙头说,可我就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的地方。这里不仅种庄稼好,而且是一块大阴地。女人能生,山势能成为女人的东西,里面还有一股脉在流出,不脏污,不干枯,这阴地不就更发吗……以后,我老升天了,你就把我葬这里。
龙坝说,好呀……不过阿爹你说哪里话,你身体还好,再活三十年没有问题。
老龙头说,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迟早是要死的,但我希望我走了后,你们不再和我一样受苦。
龙坝说,我认得。
老龙头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回来的原因了。以前,为了这块土地,我受了好多苦……但不管别人咋个整,我都不怕,我怕的是,这块地会被别人弄去,那样,我死了都不会闭眼的。
老龙头说,本来我是不想再提这事了,可是,下一步,生产队里的土地就要分下户了,听说,现在在村里的人,每人都有一份的。我的意思是,一是你一定要分到土地,二是一定要分到这块土地。现在,大家都盯着这块地,这可是腊肉头子呀,肥!
龙坝说,你的意思是要我……
老龙头说,是,我想要你回家,你不要再在部队了。
龙坝说,阿爹,我给你说实话吧,我根本就没有在部队。
老龙头说,你别开玩笑,我给你说正话。
龙坝把事情的经过给老龙头说了一回。老龙头的发白的胡须一根根竖了起来。
龙坝说,可是,我发展前程很好,我很快就会当办公室副主任……
老龙头说,对于我们农家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土地,有了土地,你想要啥就有啥,我可是盼了多年,等了多年……我们彝家不是有句话:生意人,眼前花,天阴下雨吃泥巴。工作同志四个包,工资发慢好难熬。庄稼人,有土地,秋天一来尽好事。你不记得吗?
龙坝说,阿爹,社会在进步,你要这块地,为了是我们生活得好一点,可我不需要土地,马上就会生活得更好。我还跟艾妮商量,到时候,就把你也一起接过去,离开土地,穿双鞋也干净点……
老龙头说,为什么要离开?土地多好,就像你名字里这个坝字,与一般的就是不一样。
龙坝说,别人没有用过。
老龙头说,不是。是这个字里有个土字,土地对于我们庄稼人来说,真的是宝贝。
龙坝说,这就是你老人家的心愿?可是我都二十多岁了,你的想法都还没有实现。
老龙头说是。
老龙头说,正因为这样,孙子出世的时候,你没有在家,我同样又去找了村里的笔摩,请他帮助择一个字。可他不干,他说他不敢,现在村民都相信共产主义,他这样做,会惹祸的。我想了想,送了一捆我晾的叶子烟,他才躲在里屋,给我翻了半天书,用了个田字来,和你的接近,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愿。
龙坝说,你的代价也很大的。
老龙头说,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我们一家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这样,我一生人也就可以闭眼睛了。
阿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龙坝不好再说啥。他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了,爹。然后领着龙田,漫山遍野而去。到了秋天,山上野果多的是,山葡萄、野葵花、山梨、核桃、板栗……不一会儿,龙田肚子就吃了个滚圆。而龙坝也吃了很多,他醉了,就在山上的一块草地里睡着了。
晚上,老龙头放牛回来,从随身的背篓里拣出几样中草药,有树根,有青藤,有去年就枯在树上的焦叶。老龙头弄了半土碗,让龙坝就着苦荞酒嚼咽下去。
龙坝知道爹在给自己补肾,他知道爹是个有办法的人,他不说一句话,接过就吃。
那天夜里,龙坝和艾妮还是继续床事。他们文静了许多,但他们持续的时间还是很长,再一次让艾妮到达高潮。那些泥土里刨出来的东西,真的不错。
事后,艾妮说,我看到爹给你吃药了,我不好问,是啥?
龙坝说,做事的呀。说着一伸腰,说,我给你说,爹的药真不错。我的腰不疼了呢!
艾妮伸手一摸说,真的,怎么还不服输呀?
龙坝又兴奋了,一翻身又上了去。
龙坝说,土里的东西就是不错。
龙坝说,爹早年到乌蒙的芒部,看过那里的彝文古籍《献药经》和《大斋经》的,前一久还和峨岭的陶世新先生切蹉过。
艾妮说哦的时候,声音呻吟而含糊。
第三天,龙坝抵换艾妮出了一天工。今天是给烤烟地里的烟苗除草除草。
龙坝很壮实,黑铁铁的脸上长起了横肉,手巴掌随便一卷,在别人面前就是一个捶草榔头,手上的力气出奇的大。大家一见龙坝,都集过来和他说话。干活的粗人,闲不住,要就是斗嘴,要就是比手劲,再是扭扁担,后来干脆搂起来摔跤。龙坝年轻,又是出苦力,那手臂粗得像是捶草榔头,自然就吸引大家的目光。龙坝头上冒着汗,咬着牙,将一个个来挑战的男人放在了自己的胯下。可是末了,龙坝却败在一些人的手下。那些人是谁?是妇女们。队里的妇女们看见自家男人在这个叫做龙坝的军人面前败得一点面子都没有,就互相使了个眼色,七八个一拥而上。龙坝不知道的,龙坝看着一帮妇女笑着朝自己走来,还傻傻地笑着。可他没有想到,这些女人一拥而上,比山梁上刮起的漩涡风还厉害,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苞谷地的深处。女人们有的按脚,有的拉手,有的把手伸进他的胳窝里挠痒。比力气他不怕,可是要挠他的痒,他却禁不住了。若干女人的手伸过来,令他防不胜防。不一会儿,就给弄倒在草丛中。龙坝双脚乱动,两手乱抓。慌乱中,好像谁给他踢到土埂下,谁的裤带又给他抓断,谁的奶子给他捏得发紫。但一阵的反抗与被反抗后,他还是再一次给女人们夹在了胯下。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脖以至于他的头,全都让女人的屁股给占据,他满脸都是奶水,被压得连呼吸都很紧迫了。好像还有谁,握住他下边那硬橛头便暗劲呢。他当然就只得连喊投降。
女人们纷纷站了起来,笑得满眶眼泪。女人们对他们的男人投去小看的一瞥,拉下掀开的衣襟,拍着屁股上的泥灰,在队长老木的吆喝声里,又开始干活。
龙田看在眼里。他回家给讲这话的时候,艾妮笑得喘不过气。,艾妮回过头用指头戳着正拾一只大木瓢,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凉水的龙坝说,吃吃奶可以,可不能玩真格的。
龙坝说,你认不得呀,我就是想玩真格的。
龙坝说着,就将艾妮紧紧搂住,开始动手动脚。
艾妮说,我身上有泥巴。
龙坝忍不住了,说,我要的就是这股泥巴味。
艾妮说,小田他爷爷看见,不好。
龙坝说,他给生产队放牛,这阵还在叫魂山呢!
艾妮说,那,对我可以,对别人可不行的。
龙坝说,我是那种人吗?
龙田被艾妮推出门外,一个人跑到门口的野葵花树下找蚂蚁,找到一个就掐死一个。队长木树林最后一个收工,从门口路过,就说,儿子,你爷爷呢?
龙田说,我爷爷给生产队放牛去了。
老木露出满意的笑。
他又问:你爹呢?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呀?
龙田说,我爹和我妈打架。
老木一惊,说,为啥?
龙田说,认不得,我爹把我妈压倒在凉席上,我妈笑得格格格的。
老木笑笑,摇摇头,再笑笑。
屋里龙坝听到声音,从木窗里伸出头来说,队长,歇会儿。
老木说,我可没有你那雅兴,我要到公社去开会。
龙坝说,是不是又要斗地主了?
老木说,我也说不准,不过听小道消息说的,不是斗地主,而是让大家都当地主。
龙坝伸了伸舌头。
龙坝和艾妮闹得差不多了,跑出来将龙田从野葵花地里找出来,拍掉满身的灰。龙坝将脸贴在龙田的小脸上一蹭,龙田便小猪一样尖叫。
龙坝说,让爸爸想想。
龙田摇头,叫疼,龙坝一看,龙田一小脸都给蹭红了,便忍不住给伸手舌头,舔了又舔。
那天晚上,龙坝家的饭桌上是少有的丰盛。
野地里刚找回的马齿菜,用清水煮出。去年队里从崖上掉下一头牛,生产队剥皮后,按人头,每家分回一块,艾妮舍不得吃,用盐腌后晾干,现切片干炒。昨天从河沟里捉回的几只虾,用火烤了。龙田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好吃的东西,用手拿住,一边啃,一边还流着口水。那种香味呀,让人丢魂了。
艾妮说,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有了粮食……
龙坝一听,就知道艾妮的意思。龙坝说,你有态度了吗?你站在阿爹那一面了吗?
艾妮说,我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我心头就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