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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里的温柔之乡

 2016-07-26 10:36  来源:

刘来宝回到家,安菊正哭成一个泪人。在刘来宝的记忆里,安菊就是在当年出嫁时这样伤心过,就再也没掉下任何一滴眼泪。刘来宝哄上半天,安菊才止住哭,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

刘来宝说,菊儿,好好说,是啥回事?

安菊说,我们还没有娃儿。

原来刘来宝出去这几天,安菊一个人好生寂寞,就和院子里的几个妇女讲起生育方面的事。那些过来人都劝她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心里有个数,好作下步打算。如果有了,时间长一点,找个打比超的人,给点钱,她还可以悄悄告诉你是男是女。安菊听在心头,就一个人上了医院。可医生用一张试纸对她的尿进行化验后,便明确告诉她还没有怀上。她立马就昏了头。

没有庄稼我们就下种吧,何况我的种子不差,你的土地也肥得很。刘来宝笑着安慰安菊说,我洗洗就来。刘来宝奔进浴室,将水龙头放到最大,想把全身最污脏的东西全洗掉。洗着洗着,他心里内疚起来,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巴,早知道,不该和那女人干的。

安菊也认真洗了。两人上床,就有一种庄重的感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安菊不如那女人妩媚。安菊虽然多了些主动,但还是不像那女人善于挑动激情。但不管怎么说,这安菊可是自己的女人呐。这样想着,刘来宝便有了些冲动,勉强进了去。可没有多久,刘来宝便软了。安菊疑惑地看着他,说,刘来宝,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你以前可是一只饿虎,我都不行了你还在厉害着,这时候咋个啦?刘来宝翻下身说,可能是这几天奔波,太累了吧。

下来之后,刘来宝也想了很多。他和安菊在一起,也好些年了,可到现在她还没有怀上。前两个月安菊忽然不来月经,这是一个喜讯,但根本就没有怀上。他睡了一夜,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在被窝里,他就给安菊说,我们一起去医院全面检查一次好吗?

刘来宝和安菊在医院忙了一个早上,到了下午,结果出来。刘来宝没有问题,精子的成活率还很高。倒是安菊,又是输卵管堵塞,又是子宫畸形,怪事。安菊的眼泪又下来了。刘来宝说,有啥值得伤心的,症结不是找到了吗?现在的医学发达得很,小问题,很快就会解决的。你放心医,不就是多化一点钱吗?

医生很快出了一套方案。按照那一套方案,安菊需要做三个月的治疗,这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刘来宝便每天守在治疗室外,等待手术结束,然后搀扶着安菊回家。刘来宝说,菊儿,振作一点,一切都会好的。

已经将近一月没有到叫魂山的矿洞,已经有四天没有接到黄俊的电话了。刘来宝在陪安菊上街时,见到一车一车的矿石穿过环城,奔向城郊的选厂,止不住有些心乱如麻。等到把安菊送回家,他便小声给安菊说,他要到矿山上去。

矿山?安菊说,什么矿山?

刘来宝这才想起,之前安菊曾经不同意他去打什么矿的,他是背着他悄悄干的。这下,露馅了,让安菊不高兴了。

刘来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安菊说,这下可好了,这么多钱塞进去,骑在虎背上难下了吧!

刘来宝说,钱在包里是死钱,只有放出去,才会活,才会越变越多。

安菊说,我们彝家人常说,一只无底的金杯,不如有底的木碗。我早就给你说过,我不要成千上万,我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样过日子,我就满足了。

刘来宝说,菊儿,现在政策好,我们要抓住,要不然生个儿子,以后媳妇都找不到,让人家嫌贫爱富,我们就对不起他。就像我,当年……

安菊一下子跳了起来,手指着刘来宝说,你说我们家嫌贫爱富!都过去了好多年的事情了,亏你还想得起来!我不是都嫁你了吗,我虽然嫁给了别人,可我还是把一个清白的身子留给了你,你还不满足!现在你有钱了,我是来巴结你……

安菊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

刘来宝一时有些毛了,他说,我们现在面临着好多要处理的事,还是不要闹矛盾。

安菊说,算我眼瞎了,嫁给你这样的人……

刘来宝的气一下子冲了起来。他说,哭,就知道哭,烦死人了,你要咋个整随你!

安菊说,离婚!我们离婚!恁个就满足你了,反正我又不会生育……

刘来宝窝着一肚子火出了门,咚咚咚走到楼下,安菊往下扔了一个枕头,一把火钳,把他吓了一大跳。

疯婆娘!刘来宝嘀咕了一声。

刘来宝顾不了许多。安菊这样不讲理,就促使他下决心离开一段时间。打了张车奔上叫魂山,已时近黄昏。他一个洞子一个洞子地看。洞子外面,堆满了颜色各异的石头,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干活的人也走光了,从迹像上看,应该是好几天没有人从里往外出石头了。

这个黄俊。刘来宝想着,往工棚那边走去。远远看去,里面还有微小的火光。工棚设在一个大岩脚,几根木椽支撑,几垛草往顶上一铺,也就成了。

刘来宝叫道,黄俊。

里面好像有了一些慌乱,接着伸出一颗头来。那不是黄俊是谁?

黄俊说,刘哥你来了?

刘来宝一脚跨进去,一堆柴火正滋滋燃烧,火里堆放着几个已经烧焦了的洋芋,上方的木杈上,挂着一把被柴火熏得黑漆漆的煨水壶。刘来宝心头一热,刚要往里走,却与黄俊碰了个正着。黄俊连忙将刘来宝扶住,说,刘哥,你终于来啦!要来,之前你也不讲一声。

黄俊将刘来宝扶坐在里面的一根横木上。刘来宝说,黄俊兄弟,这一久辛苦你了!

黄俊说,不辛苦,不辛苦。说着,眼光往后面看。刘来宝的眼光也往后面看,桔红的火光中,刘来宝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靠岩用一堆干茅草铺就的铺上。见刘来宝看到她,她站了起来,几步走过来,说,哟,刘哥,好久没有见,怪想你的。

刘来宝看清楚了,这个女人不就是那次和黄俊一起遇见的叫沈妹的女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妹不等刘来宝说话,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你第二天走掉,我心头就像是掉了一块肉,天天想你。

刘来宝笑了,不会吧,你还记得我?

沈妹说,真的想得很,不信你摸,我都瘦了好多。沈妹说着拉着他的手,往她的胸上按。

刘来宝说,我还有事,你……你出去。

沈妹朝黄俊看了看,黄俊给她呶了呶嘴。她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刘来宝说,黄俊,你给我说说这一久的情况。

黄俊说,刘哥,一回来后,我一天也没有离开叫魂山。这些天,每个洞子上马的人都不低于二十个人,每天干的都是十个小时左右,没有我的通知,他们是不能走的……只是现在还是没有见到最好的矿,前天二号洞里出了十多背,但那是鸡窝矿,再挖下去就没有了。

刘来宝说,钱还有多少?

黄俊说,已经没有了。从昨天开始,工钱都是口头上承诺,给他们赊着,我说等你一来就付给他们。

刘来宝说,二十多万给你,就没有了?

黄俊说,每天六七十人进洞,有时还要用炸药呀啥的,差不多了。

刘来宝说,到底有,还是没有?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总不能是一笔糊涂帐!

黄俊委屈地说,我管理得很认真的。

黄俊从铺底下翻出一个揉得脏兮兮的本子递过来。那是一个小学生用的数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付出的各种费用,同时还有签字。但要看懂,理伸展,一时还不容易。

刘来宝说,你一笔一笔地说给我听。

黄俊从开工的第一天开始说起。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黄俊说,你接着说呀。

黄俊为难地说,天太黑,眼疼!这一久我都是在这种黑灯瞎火的日子里度过的。明天吧,明天我给刘哥说说。

刘来宝想一下,说,也行。这么大的帐交给你,是我对你的信任,你要小心呐,要给我负好责。

沈妹欲进不进,在外面将头往里凑。黄俊说,我把小沈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刘来宝说,她啥时候来的?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黄俊说,今天下午。上次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我们在叫魂山。这不,她就摸着来了,一来就要找你,刘哥,是不是你对她太好了,还是你的功夫足以让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刘来宝说,我对她好啥?一个烟花女人,一个卖肉的……

黄俊说,可是她一来就说你对她好,她天天都想着你的。

刘来宝说,怕不会吧,我跟她也没有啥……

黄俊说,狗骗你,她一来就找你,泪流满面的。

刘来宝心头热了一下,说,明天让她回去,在这里干啥……你让她进来吧!

黄俊走了出去,叫了几声,黑暗中沈妹皮皮踏踏地走来。

刘来宝吃了几个沈妹剥了皮的烧洋芋,喝了一罐酽茶,身上的体力渐渐恢复。

刘来宝说,好几年没有吃这柴火烧的洋芋,真爽口。

黄俊说,刘哥不忘本呐,像你这样有素质的大老板,还这样平易近人,真的少见。

刘来宝说,忘啥本,我本来就是个老农。

黄俊说他今天夜里要去另外一个洞看守,就不过来了。那个洞还有好多小工的工具和几件炸药,要是给人拿走,可就麻烦了。

沈妹说,就在这里嘛,我们互不影响。

黄俊说,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刘哥的,我能影响你们吗?我在这里,我简直就是畜牲……你们好好谈谈,这几天太累了,明早我要多睡一下,十点后我过来。

再在一起的时候,刘来宝感觉到了亲切。黄俊一走,沈妹就紧紧搂住他,好像唯恐他跑掉一样。沈妹眼里流着光,脸庞子绯红,丰满的胸脯在一呼一吸里明显地起伏,那样的感觉太好了,刘来宝多年没有的感动居然出现。对于刘来宝来说,这是久违的。这样,一切都很简单了,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们三下五除二脱得一丝不挂。沈妹发出畅快的尖叫,那声音在岩石下就有了回音,崖壁上的蝙蝠惊得飞来飞去。刘来宝说,你别叫呀你别叫。沈妹说,不叫不行的,我快活,我受不了,我要死了,我好快活……

夜里,那崖下的草棚里,狂欢之后的沈妹靠在刘来宝的臂弯里,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睡得甜甜的。大汗淋漓之后的刘来宝睡不着,刘来宝睁大眼睛,看黑暗和着夜雾,从山谷里一堵一堵地漫进来,他想了很多。他把自己和安菊从认识到现在的事情有想了一遍,然后再想怀里的这个沈妹。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对不起安菊,安菊毕竟是自己的结发老婆。他想自己从贫寒孤儿到炸苞谷花的流浪人,到烟贩子,到建筑工人,到矿老板,其中他还想到龙坝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身边这个既殷勤又让人可疑的黄俊时,他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要让他退出去,一时又不太可能。更重要的是,打矿这件事,到底还做不做。如果要继续下去,还得继续投入,如果不做,现在就撤,他至少要折三十多万。三十多万,可不是一个小数。更重要的是,他的积蓄其实已经化完了……

深夜,外面好像有狼叫过,有夜鸹子哭过,有蝙蝠飞过,还有不知名的野兽在棚外来回走过。沈妹被惊醒,吓得使劲朝他的怀里钻,然后大气也不敢出。刘来宝一只手抱着沈妹,一只手里紧握着一把打矿的大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

后来一切都风平音静。再一次狂欢之后,他俩睡着了。

他们是被一阵鸟叫声闹醒的。山里的鸟起得早,叫声脆,刘来宝在梦中感觉到自己是在红泥村,和安菊偷偷摸摸地、在夜色里见面,一起手拉手,在漫长的山路上走,不想那路太漫长,老是走不到尽头。还没有到她的家,鸟儿就叫了,天一下子亮了。

刘来宝起来,穿好衣服。他捅了捅沈妹,沈妹哼了一声,继续睡着。刘来宝弯腰钻出棚外,一缕一缕的白云间飘过,黄俊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抽烟。

黄俊见他出来,连忙走过来给他点烟,讨好说,休息好没有?

刘来宝说,还行吧。就是夜里野兽多。

黄俊说,下午让小工置个扣,弄只黄羊来给你下酒。

刘来宝说,把这段时间的帐本拿出来,我们看看帐吧。

那帐目拿出来,好多都是新鲜的笔记。看来,昨天夜里黄俊没少化功夫。刘来宝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还是听黄俊认真说。黄俊说完,刘来宝感觉到有一点点不对,就是人数的事。好像应该没有这么多人,可他拿不到证据,就只好说,一定要管好,要尽量节约,等见效率了,多化一点也无所谓的。

黄俊说,刘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做事,要对得起你。

刘来宝说,我知道,就这样吧,今天的人几点来?

黄俊说,九点过一点,全都到齐……不过今明两天,有二十多个小工闹情绪,没有得到工钱,他们不想来,昨、前天来的人就很少。如果我们今天都把来人的工钱给了,听到的人自然就会来的。

刘来宝说,那就发吧。

黄俊很为难地说,我这里没有钱了。

刘来宝摸了摸包,说我这里还有点,算一下,每人发一点,发完为止。

下午发了点钱,小工果然很高兴,说他们接着还会来的。黄俊陪着刘来宝进了几个洞去看了一回。洞壁上很坚硬,洞很深。扔个石头打不到尽头。刘来宝摸几步,就要伸手拣几个石头看看成色。快到尽头了,黄俊用手电筒朝里乱晃一阵,说不要进去了,这里也看得清的,里面的石头随时都有掉下的危险,刘哥,你安全最重要的。危险的事,就让他们做去。刘来宝停下脚步,接过手电朝里射去,里面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但到底是好多人,却看不清的。

回去的路上,黄俊再一次提钱的事。刘来宝说,可以先再打一点过来,但打多少,要等他回去看一看。

回到草棚里,沈妹已经将火生着,将洋芋烤得金黄,弄得一屋子的香气。见他们来了,忙将洋芋剥好,送到刘来宝的手里,接着又给他泡茶,从土瓮给他倒酒。刘来宝说,哪来的酒呀?黄俊说,最好的酒,今早民工从家里带来的,这可是纯天然的荞麦酒。

民工三三两两的来了,黄俊忙出去安排活儿,趁这个空,刘来宝说,沈妹,我今天下午就走,你怎么办呐?沈妹一听,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嘟着嘴说你不要走嘛,你不要走。刘来宝说,我肯定要走,你有啥打算,说来我听。听到这话,黄俊假装拾柴,捏着一个洋芋就往外走了。沈妹说,刘哥,不瞒你说,我从山后的村子里出来,在外面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们家里有五个弟妹,都在读书,负担重,我原想挣点钱回去帮助家里,可在城里,一帮二流子却要逼我做鸡,我不同意,白天在商场卖衣服,晚上陪人唱唱素歌……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刘来宝说,那你要?

我只请你常去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沈妹说着,从头上扯了几根头发,拴在刘来宝的头上,说,我都拴住你了,我不怕你会变心的。

刘来宝原以为她要钱,这下放心下来。刘来宝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她说,你拿去买点生活用品,我过一段时间来看你。

沈妹看都不看一眼,说,我不要。

刘来宝说,你嫌少吗?

沈妹说,不是,那样你就小看我了,我看重的是感情。我只需要你心里时常挂着我,我就满意了。

刘来宝心动了一下,说,我不这样认为,我是真心给你的,我也是讲感情。

沈妹坚决不要。说你太伤我的心了。

刘来宝就只好收下,刘来宝说,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沈妹说,我回去。

刘来宝说,那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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